从扔了香兰的那天开始,殷姚就很少看镜子里的自己了。
    他不想在镜子里看见陌生的疯子,厌恶病态狼狈的自己,就算是洗漱的时候也很少抬头。
    他确实,很久没有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了。
    政迟不在身边,应该是离开很久了。殷姚掀开沉重的被子,下床去浴室洗了个澡。
    这段时间殷姚没有去理发,头发长了很多,被水打湿之后也没有那么卷了,乱乱地贴在脸上,
    明明刚起床,却总感觉已经开始累了,他是大脑有病,又不是身体哪里出现问题,殷姚也觉得自己好笑,用力拍了拍脸,他撑起一点兴趣抬脸,想看着镜子里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
    脸还是那张脸,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隔着镜子分布不均的雾,他擦了擦玻璃面,抬高下巴反复地查看,发现自己脖子上的痣……好像是不见了。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的不太健康,身材却很好,穿着浴袍,露出薄肤下匀称好看的肌肉,是大众审美中最令人舒适程度。和政迟那种块块分明强调体积感的身材不同,镜子里的人既有力量感的线条,幅度又很柔软,较长的黑发湿淋淋垂下来,一瞬间,殷姚像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
    不对,这就是另一个人。
    他哪来这么漂亮的身体。即便是最健康的时候,身上也从来没有过肌肉。
    镜子里的分明是越遥。
    “……我真是疯了。”
    殷姚摇摇头,用毛巾擦了擦脸,揉着模糊的眼睛,想他大概是看错了,毕竟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很像。
    放下毛巾,正对着镜子牵强地笑了笑,镜子里的人却没有笑。
    殷姚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住,镜子里的人依旧没有动作,而是安静地和他对视。
    几秒之后,一阵恶寒从脊背电流一般攀上来,殷姚呼吸急促,面目惊恐地后退。
    “幻觉,是幻觉……”殷姚紧紧闭着眼,又再一次睁开,镜子里的越遥不仅没有消失。
    “它”甚至动了起来,看上去像是在洗漱。
    是幻觉。
    冷汗从额上淌下,殷姚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出现幻觉了。
    这场景太过于诡异,殷姚咽下恐惧,不敢再看,心中默念着都是假的,是他得了病,脑子坏了。
    幻听幻视……也不是没有过,是经常发生的事。
    殷姚规避目光,想他该吃药了。正准备硬着头皮离开,却听见了镜子那边传来政迟的声音。
    脚步停下,他惊讶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犹如某种平行世界,镜中的越遥弯下腰洗脸,旁边有人递给他一块毛巾。
    是政迟。
    越遥接过毛巾,笑着说谢谢,而政迟则娴熟地弯下腰,轻柔克制地吻他。
    殷姚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被打到发了懵,眼睛不敢置信地睁大。
    “什么……?不要,等一下……”
    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殷姚顾不上什么惊悚畏惧,下意识凑过去,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轻轻拍了拍镜子,竹篮打水一般,想要拍碎这刺眼的诡梦。
    但是缠吻的二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政迟将越遥托抱了起来,手深进浴袍,亲热温柔的捏着越遥的腰,如所有普通的爱侣一样相互温存着。
    殷姚后退几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我怎么……为什么会看到这个……我到底是在做梦还是……”
    还是已经疯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画面清晰又真实,直到政迟将越遥抱起来离开。
    殷姚怔愣地站在另一面,盥洗池的这面漂亮的镜子登时变得空无一人。
    他看不见里面的自己。
    就好像,他才是不该出现的异样,他才是被关在镜子里的鬼。
    “我在、我在哪儿……为什么没有……”殷姚手颤抖地触碰着冰凉的镜面,不管怎么看,镜子里都是空无一人,只有浴室一成不变的背景。
    殷姚呼吸急促,觉得恐怖且不安,他还在摸着挂满水珠的镜面,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照不到我……”
    直到神经质地在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我没死,我还活着,我只是得病了。”
    “对,假的,幻觉……”
    是幻觉,一定是,一定是。
    自我安慰和洗脑不能让他平静下来,殷姚再不敢多看一眼,慌不择路地离开那面镜子,昨天被政迟扔到地上的手账本还摊在原处,他视若无睹地踩了上去,摸到手机,躲在被子里拨通电话。
    “快接、快接……快接,啊。”
    电话接得很快,听筒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什么事。”
    殷姚像抓住救命的浮木,颤抖着问,“政迟!政迟……你现在在哪儿,我……我很害怕……”
    电话沉默半晌,政迟才问他,“怕什么。”
    殷姚裹着被子,电话里听起来声音并不清晰,说话也混乱,“说不清楚……对不起,昨天的事……我不该发脾气……总之,就是……你现在忙吗,你、你能……你能回来一下吗……我害怕。”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家……我在家,家里很奇怪……我……”
    “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殷姚噎了一下,强笑着,“什么?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