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既然不说,以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漠,“我现在没兴趣听,同样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既然你说是心理问题,之前给你看过的医生,可以自己去联系。”
    殷姚说不出话来。
    政迟说的没错,是他自己不说清楚,是他自己要瞒着的。
    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自找的,在别人的视角来看就是他在无理取闹,他不能要求政迟……
    “还有事吗。”
    电话像是要挂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政迟……我,我现在……”
    殷姚胸口发闷,想解释,又觉得难堪,但他现在太害怕了,一个人吞咽不下这种悚然的惧意。他只能道歉,“对不起……但是,算我求你,能回来一下吗,就一会儿,以后都不会了……求求你。”
    听筒很安静。
    安静到殷姚几次查看政迟是不是已经不耐烦的挂断了。
    他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安静的等待,也不敢再央求。
    政迟发出一声叹息。
    殷姚在被子里捂得呼吸有些困难,听他像是心软,又燃起些希望。
    正待开口,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
    “阿迟。”
    那声音清透柔和,语速很慢,即便音量微小,含杂着电流的杂音,听起来也极其悦耳动人。更极为真实。
    这声音殷姚听过很多次。
    被记载在政迟的录像带里,被刻录在书房的光碟里,一次次看过学过,它已经扎固在殷姚的印象和脑海,在幻觉中都能清晰重现。
    是刚刚在镜子里听到的声音。
    是越遥的声音。
    “阿迟,你在和谁打电话?”
    殷姚像被冻在冰里,闷热的被子也掩不住从心底溢出的寒意。以至于政迟又说了什么,他根本没有听清。
    是做梦,是幻觉。
    原来他还在梦里,他还没有醒。
    不然怎么会在电话里听到已经死去的人的声音。
    “哈、哈哈……啊……”
    殷姚干干地笑了两声,这笑声初听觉得荒诞,却断断续续地停不下来、殷姚一直在笑,到最后甚至有些瘆人。政迟蹙眉,冷冷道,“这又是发什么疯。”
    殷姚不想再听到越遥那么真实的声音,对着电话自顾自地说,“没事,抱歉……抱歉,没什么,噩梦……只是做噩梦了,脑子不清醒……”
    自言自语一般说着,他想既然自己还在做梦,那也没有必要顾虑别的,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吃了颗药,躺在床上,忍不住看向床头的镜子。
    镜子里依旧没有他的脸。
    太好了……果然是梦。
    “太好了。”殷姚默念。
    他现在还在做梦,再醒来的时候就会恢复正常。
    药效还是那么强烈,很快起了作用。
    就算他才刚醒不久,困意依旧很快袭来,最终缓缓阖上眼皮,疲惫又安心地睡着了。
    **
    “……”
    殷姚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已经被他自己匆忙的挂断,只剩下短促的滴声空响。
    电话里殷姚确实如他所说,像个刚从噩梦中逃出来还不太清醒的人——浑噩混乱,疯疯癫癫,情绪也不稳定。
    结束通话后,四周又恢复了静谧。政迟沉默不语地看着已经被挂断的通话界面。
    茶庵很安静,置于山林,挨着某个小寺,是适合谈话的地方。今天只接待一室客人,因此呈了展示柜里镇店的黑砖,再加上泡茶人手艺绝佳,整个山林都充斥着极上淡雅的茶香味。
    “是谁的电话?”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
    裸露出的肌肤有很多新旧交替的疤痕,灼伤,淤青,刀具刻划的深疤,有的甚至还很新鲜,红肿着,随动作渗出血渍。
    最引人瞩目的,是这人喉结处圆形的烫伤,尺寸大小类似细烟灼烧出的血泡,像是新创不久的,看上去很痛。
    他替政迟换掉温凉的旧盏,又梳了沫,动作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怎么了,我刚刚是不是不该出声打断你。”
    越遥笑着说。
    他是个冷静清淡的人,在对待特别的人的时候,笑起来也能称得上明媚。但眼神却很暗,透不进什么光。他没有穿高领,所以也能清晰地看到脖子以下露出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深究,他是不是全身都是这些东西。
    政迟没有回应,他放下手机,闲适地身靠在后垫,垂眼淡望着越遥,和他一身难以忽视的伤口。
    不悲不喜,辨不出兴趣或情绪。
    越遥却不甚在意,专注地布茶侍奉,将梳好的新盏奉过去,脸上带着笑意,热切而温情。“八十年代初的宋聘,很不容易找。五年没见了,但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我烹的茶。”
    “尝尝吧?”越遥笑着说,“就当做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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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姚的症状取自阿兹海默患者的真实临床案例
    第21章 “你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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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断的桅杆扎进船舱,带着血和火药融在一起的腥臭烟味,帆布巨大,破破烂烂地逆着海风,他从阴影处走出,政迟看他的表情并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也早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