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儿一听,顿然凝起神色,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嫁到许家以前,是一点也不知许公子的一切事情?”
    赵书恩诚实地摇摇头:“其实在出嫁以前我还是很担心的。只不过夫君主动给我写了信,打消了我的担忧。现在想想,能嫁给夫君这样的人我真是幸运至极呢。”说罢,赵书恩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来。
    “那你对许公子知道有多少?”尤儿又问道。
    这一问可把赵书恩难住了,她托腮思考,半天才慢慢答道:“我只知道夫君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跟他长得难分彼此。说起来也是巧,在成亲三个月前,我特地到宁和庙去求姻缘,然后就与夫君的妹妹相遇了。当时我们还彼此不相识,到我嫁到许家来,掀开盖头那一刻起,真的不得不信缘分这件事。”赵书恩兴致勃勃地把自己这段奇遇分享给尤儿,心想尤儿听完一定也会大为惊叹,怎料尤儿听了,眉心紧锁,像似在隐忍什么想说却不能说的事情。
    “尤儿姐姐,你……怎么了?”赵书恩忍不住问道。
    尤儿回过神来,摇摇头,又恢复了笑脸,她牵过赵书恩的手说道:“没什么,你觉得幸福就好。今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看花楼找我。我是过来人,很多事情兴许能够给到你帮助。”
    赵书恩听尤儿这般讲,顿然感激涕零,她紧紧拉着尤儿谢道:“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想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姐姐。”
    离开看花楼时,三人都喝得不省人事,春泥与赵书恩一人扶一边才将许雅倾扶起。临走之前,许雅倾与苏甚晴甚至上映了一出依依惜别,执手相看的戏码。惹得尤儿哭笑不得,变作法海,硬生生将这对一见如故的“鸯鸯”拆散。
    赵书丞倒算好,喝了酒便闷不做声。只是他向来严肃冷面,喝过酒后变得越发杀气腾腾。过路过的人见了都自觉退避。此时赵书丞高大的身躯几乎全数压在了秋月的身子上。幸得秋月从小砍柴挑水,体力充沛,否则换了别人,怕是三人也搞不定高大壮实的赵书丞。
    回家的路上,许雅倾哼哼唧唧,一会说着醉话,一会唱着小曲。赵书恩在一旁不住直乐,原来喝醉酒的许雅倾是这幅样子的,与平时淡泊沉稳的形象简直天差地别。
    一行人回到许府,在门前就碰到茗娘,她见许雅倾醉成一塌糊涂,不住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我一不看着就放肆,喝这么多酒,待会醒了可有罪好受。少夫人,以后可看着公子,她啊,最不自觉了。”
    原本赵书恩心情大好,被茗娘这么一点,她顿然就反转情绪。要是这番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赵书恩倒还能欣然接受,可从茗娘嘴里说出,却显得反客为主。赵书恩一个不悦,张口驳道:“我自己的夫君,我怎么招呼,犯不着一个下人来教。茗娘,你赶紧去烧点热水,熬点醒酒汤来。”
    见赵书恩摆起主子架势,春泥嗅到了□□气息,她连忙帮着打圆场道:“哎,那个,茗娘比较懂得如何照顾姑爷,大家的都是为了姑爷好。”
    赵书恩语气生硬地答道:“只有我一人对他好就够了。别的女人对他好那成了什么话。春泥,你快快随我把夫君扶回房去,待会我要替夫君换衣擦身……”赵书恩话未说完,茗娘忽然截来,一手拉过许雅倾紧张说道:“少夫人,那个,更衣擦身这种事交给我这个下人去办就是,夫人你还是先去休息为好。”
    茗娘本着害怕许雅倾身份暴露才出此下策,只是在这种关头,恰恰冲到了赵书恩的势头顶上。赵书恩面容震怒,提高强调喝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的话你都不听了,是不是欺负我是外嫁人。”
    茗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答道:“茗娘不敢。茗娘只是……”
    “不敢就给我滚去烧水。再多言我便将你赶出许家。”
    赵书恩气势汹汹的样子春泥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深知赵书恩这回是动真格了。见茗娘一脸又气又委屈的样子,怕是茗娘在许家这么多年都不曾受过这种委屈。如今新晋少夫人新官上任,便一把火烧到了茗娘身上,这让茗娘几乎无处说理。
    赵书恩从茗娘手里把许雅倾夺回,扶着她正要往回走,只见茗娘一咬牙一跺脚,迎上前去将赵书恩拦下,带着几分顶撞意味说道:“公子从小到大都是我伺候着的,怎么样舒服怎么样合适我最清楚。少夫人请放心把公子交给我。若少夫人不信我,那我便请秋月也到一旁看着,这样少夫人便可……”
    茗娘话未说完,迎面就被一记清脆声响打断。春泥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侍在附近的仆人纷纷看了过来。茗娘在许家怎么说也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竟当着所有手下的面,挨了赵书恩一记耳光子,茗娘当下气得眼圈发红,泪水都落了下来。
    赵书恩狠狠地瞪着茗娘,手还僵持在半空,微微颤抖。此时她心底又气又怕,她也是被逼急的兔子,迫不得已才咬了人。
    “都怎么回事,统统堵在门口做什么?”一个声音及时传来,那群看热闹的下人寻声望去,纷纷惊慌失措地大喊:“老夫人!”
    赵书恩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许夫人搀着老夫人出现在门外,门口停靠着一辆马车,此时一行人随在老夫人身后帮着搬运行李。
    赵书恩眼眶一红,即便委屈上心头,可她也明白祸从口出。她收敛怒意,乖乖地向老夫人和许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着春泥扶着不省人事的许雅倾,又见方才赵书恩之势,心里大致也明白了几分。她走到赵书恩身边,抓过她的手慈爱说道:“好孩子,这趟奶奶出门这么久,雅伦可有欺负你?”
    赵书恩连连摇头:“夫君待我很好。”
    “那奶奶就放心了。这一路上奶奶多怕雅伦笨手笨脚会怠慢你。是了,奶奶给你买了很多东西,就在那些箱子里,你快随奶奶回屋,看看都合不合适。”说罢,老夫人牵过赵书恩就要把她带走。
    赵书恩一脸犹豫地看着许雅倾,张口正要婉拒,可老夫人似乎能够看穿赵书恩心事那样,率先将她截下劝道:“哎,这孩子也是,哪有大中午喝成这样的。你别管她,让她自个儿呆着去。茗娘会收拾她的。你啊还是随奶奶回屋去看礼物吧。”说完,老夫人不容赵书恩回应便牵着她走了。
    看着赵书恩远去的背影,茗娘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老夫人出现及时替她解了围,不然,以方才那势头,怕是她全力以赴也未能保住许雅倾。
    这想着,春泥走向前来,一面扶住许雅倾一面替赵书恩道歉:“茗娘,对不住,我家小姐她……”
    “行了,你不用说了。我理解的。”茗娘的眼角还有泪水,她从春泥那把许雅倾接过,独自扶着许雅倾往房间方向走去,白皙的脸上红肿一片,隔着老远看都异常醒目。
    许雅倾浸在热水里,又喝了些醒酒汤。人也醒了七八分。她慢慢睁开双眼,氤氲的水雾前,隐隐约约出现一张凄婉的面庞。泪水占据了那人的全脸,或许那人不知许雅倾已醒,正肆意地抽泣着。
    好久不曾看她这样哭过了。究竟是受了何等委屈才会这样?
    许雅倾心想着,慢慢抬起手,穿过水雾,向那张脸抚去。指尖碰上那张冰冷的脸,那人一惊,一颗滚烫的泪珠子坠到了许雅倾手上。
    “雅倾,你,你醒了啊。”茗娘慌忙地低下头要把眼泪擦去,许雅倾极快地抓住她的手,见茗娘脸颊红肿一片,许雅倾心头一震,追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茗娘别开脸,闪烁答道:“不,不小心摔的。”
    “你当我小孩子哄呢。摔能摔成这样?这分明是别人打的,你看着手指印还在……茗娘,谁敢打你?”
    茗娘咬咬唇,忽然反手紧握住许雅倾,眼中噙着泪,颤抖着声音问道:“雅倾,你何时才能够跟大公子换回来?这种日子,我,我实在受不了了!”
    许雅倾迟疑了一阵,答道:“可能还要很久……以大哥的情况,怕是少则三五十年,多则……一辈子。”
    “一辈子!”茗娘抬高了嗓音,“你要跟赵小姐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当初说好,你只是代替大公子。怎么好端端又变成了一辈子。”
    “茗娘,这事情谁也没个准。但你要明白,这个谎一旦撒开,死也要圆下去。正如我当时跟你说的那样,一旦迈出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茗娘身子一震,一行清泪又落了下来,她有些绝望地看向某处,抑制不住自己地抽泣着。许雅倾见了,心疼至极。她倾上前扶过茗娘的肩头柔声问道:“茗娘,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是谁打的你?”
    茗娘回过头来望着许雅倾,眼里赫然多了一分怨毒。她拂开许雅倾,半较真半赌气答道:“告诉你了又有何用。你帮不了我。”
    “你怎这般不信我。你不说,又怎知我帮不了你。”许雅倾有点着急,她抓住茗娘双腕,急切地追问道:“你倒是说啊。”
    茗娘眉头一拧,身子忽而前倾,她一手搂过许雅倾的脖子,冲着她的唇就吻了下去。许雅倾是万万没有想到茗娘会来此一招。她怔愣在原处,任茗娘在她唇齿间宣泄委屈。不过一会,茗娘就松了下去,她伏在浴桶边缘,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许雅倾皱着眉头看着她,心底一阵一阵地复杂。沉默了许久,许雅倾生涩地开口:“茗娘。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
    这一句话,让茗娘倏然抬起头来,红着眼狠狠瞪着许雅倾,口中锋利地叱道:“许雅倾,你真的好狠心!”说罢茗娘便冲出了门外。许雅倾独自留在房里,身子慢慢往下沉,直到水将自己全然淹没,用那种晕乎窒息的感受来将自己麻木。
    此时庭院静悄悄,一只鸟儿也不敢飞过那样。在某个角落里,却躲着一人,她目睹了全过程,虽然具体听不见茗娘与许雅倾的对话,可从方才茗娘的行为来看,这两人之间定然少不了牵扯。
    那人跌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这下可怎么跟小姐交代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