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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父皇,你输了
    太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在这宫里当差半辈子,传过无数道旨意,见过王公贵族,也见过草莽英雄。
    哪一个不是在“圣旨到”三个字出口后,就乖乖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眼前这个青衫书生,却是个异类。
    他非但不跪,还把陛下亲口说的话搬了出来当挡箭牌。
    国士。
    见官不跪,见君不拜。
    这话传出来的时候,整个朝堂都炸了锅,可那是陛下的金口玉言,谁敢反驳。
    他一个小小的传旨太监,更不敢拿这个说事。
    若是追究起来,一个“藐视国士”的罪名扣下来,他吃不了兜著走。
    “哼。”
    太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算是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他拉开嗓子,將手中那捲明黄的丝绸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声音尖细,带著宫里特有的调子,迴荡在漱玉楼的大堂里。
    所有人都把头埋得更深了。
    她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宣国子监林墨,明日辰时,入甘露殿覲见。钦此。”
    短短的一句话。
    没有斥责。
    没有定罪。
    只是宣他入宫。
    可这三个字,比任何罪名都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那可是皇宫。
    是天底下权力最集中的地方。
    是决定人生死荣辱的所在。
    太监合上圣旨,用眼角的余光瞥著林墨。
    林墨伸出双手,態度恭敬地接过了那捲圣旨。
    “有劳公公。”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太监的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的话,全被这不咸不淡的態度给堵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上,说不出的憋闷。
    “林状元,好自为之。”
    他甩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拂尘一摆,转身带著两个小黄门走了。
    那股子薰香味散去,大堂里的空气却更加凝滯。
    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
    福伯才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
    “先生!”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脸上血色尽失。
    “这……这是鸿门宴啊!”
    “完了,全完了,您把杜家得罪死了,现在陛下又要追究,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福-伯急得团团转,话都说不利索了。
    姑娘们也陆续站了起来,一个个面色惨白,围了过来。
    她们的眼中,不再是之前的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真真切切的担忧和恐惧。
    “先生,要不……要不您快跑吧。”
    林桃鼓起勇气,小声说道。
    “跑出长安,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对,先生,您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们不能连累您。”
    嘰嘰喳喳的声音里,带著哭腔。
    她们刚刚看到一点光,不想这光这么快就熄灭了。
    林墨看著她们。
    看著这些曾经只知以色侍人,如今却懂得关心他人的姑娘们。
    他把圣旨递给福伯。
    “鸿门宴?”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也要看,谁是项羽,谁是刘邦。”
    他这句话,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他。
    福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他不懂什么项羽刘邦。
    他只觉得,自家先生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顶住。
    林墨没有再解释。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继续上课。”
    三个字,轻飘飘的。
    姑娘们面面相覷。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上课?
    林翠用左手撑著桌子,第一个坐了下来。
    她拿起笔,蘸了墨。
    她的动作,像是一个信號。
    其余的姑娘们,也陆续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们拿起笔,重新摊开纸。
    只是这一次,她们握笔的手,都在抖。
    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人之初,性本善。”
    林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而清晰。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讲解著《三字经》里的道理。
    这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
    它压下了大堂里所有人的慌乱。
    让那些颤抖的手,慢慢稳定下来。
    让那些无法安寧的心,渐渐沉淀下来。
    读书声,再次响起。
    虽然有些断断续续,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用心。
    这一夜,漱玉楼灯火通明。
    ……
    翌日,辰时。
    长安城还笼罩在一片晨雾之中。
    朱雀大街上,行人稀少。
    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驶向了皇城的承天门。
    林墨换下了一身青衫。
    穿上了那件代表著状元身份的緋色官袍。
    这身衣服,他只在及第那日穿过一次。
    福伯跟在车旁,一夜未睡,眼下全是青黑。
    他想跟著进宫,却被拦在了宫门之外。
    “先生,您千万……千万保重。”
    福-伯抓著车窗,声音哽咽。
    林墨拍了拍他的手。
    “回去吧。”
    “等我回来。”
    马车,在一名內侍的引领下,驶入了那座威严的宫城。
    穿过一道道宫门,碾过一片片广场。
    周围的建筑,愈发宏伟。
    空气里的味道,也从市井的烟火气,变成了檀香与一种不知名草混合的清冷气息。
    最后,马车停在了甘露殿外。
    林墨下了车。
    抬头望去。
    这座代表著大唐权力中枢的宫殿,在晨光中,宛如一头沉默的巨兽。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踏上了白玉石阶。
    殿內。
    李世民身穿玄色常服,坐在龙椅之上。
    他的身侧,站著长孙无忌。
    再无他人。
    偌大的宫殿,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林墨走到殿中,停下脚步。
    他没有下跪。
    只是对著龙椅上的那道身影,长揖及地。
    “草民林墨,参见陛下。”
    李世民没有让他起身。
    他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著下方这个年轻人。
    年轻,挺拔,俊朗。
    一身緋袍,穿在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骨。
    最难得的,是那份气度。
    在这甘露殿中,面对著自己这位天下至尊,他没有丝毫的諂媚或畏惧。
    平静得,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殿內的沉默,在拉长。
    每一息,都是一种无形的碾压。
    长孙无忌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林墨的腰,却依旧弯著,纹丝不动。
    许久。
    李世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林墨。”
    “你可知罪?”
    这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天生的威严,在殿內迴响。
    来了。
    林墨直起身。
    他迎上那道深不可测的视线。
    “草民愚钝。”
    “不知何罪之有。”
    李世民的眉毛,挑了一下。
    “哦?”
    “你逼迫当朝宰辅之子自断一臂,震惊朝野,搅得长安城沸沸扬扬。”
    “这,还不算罪?”
    林墨的回答,不假思索。
    “杜构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此为一过。”
    “藐视国法,无法无天,此为二过。”
    “其父杜如晦,身为宰辅,却教子无方,纵容行凶,此为三过。”
    “草民所为,非是私仇,而是为了维护大唐的法度,维护陛下的威严。”
    他顿了一下,声音提高了几分。
    “更是为了守护陛下兴科举,育万民,开创盛世的教化之道。”
    “若说有罪,草民只认一条。”
    “那便是,草民替陛下,清扫了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清扫得,或许急了一些。”
    话音落下。
    满殿死寂。
    长孙无忌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骇然地看著林墨。
    疯子。
    这个林墨,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竟然敢当著陛下的面,把一桩骇人听闻的血案,说成是替天行道,为君分忧。
    还將杜如晦也一併拉下了水。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去赌皇帝的心思。
    李世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林墨。
    那双曾让无数英雄豪杰俯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惊奇。
    他见过太多聪明人。
    也见过太多胆大的人。
    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將聪明和胆魄,如此野蛮地结合在一起。
    突然。
    李世民笑了起来。
    先是低沉的轻笑,而后,变成了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甘露殿里迴荡,震得人耳膜发麻。
    “好!”
    “好一个清扫绊脚石!”
    李世民从龙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走到林墨面前,停下。
    两人的距离,不足三尺。
    林墨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气,混合著一种属於帝王的,独一无二的气场。
    “朕的脚下,绊脚石,还有很多。”
    李世民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那些自以为是的腐儒老臣,都是朕的绊脚石。”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那动作,带著一种异样的亲近。
    “你。”
    “敢不敢,都替朕清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