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没听见回话,越遥漫不经心地抬头,正对上政迟深望着自己的眼。顿了顿,又将自己的神情放柔和些,“怎么,很疼吗。抱歉,我再轻一些……”
    越遥扔掉了一块不能用的棉球,用夹子换了块新的,沾了沾酒精,突然听见政迟说。
    “不是我大哥。”政迟说,“是白燮临。”
    也不知是没有捏紧,越遥的手一松,棉球和夹子一起掉进酒精瓶。
    偌大的室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除了窗外的雨,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墙上电影似乎演到了激烈的冲突画面。
    撕扯时一闪而过女主角被人扯烂的丝袜,还有皮肤被抓挠淌下的血珠,妇女们疯癫地对她痛斥羞辱。
    “……这个不能用了。”
    越遥扔掉那瓶酒精,叫帮佣取了新的来。
    政迟还是凝视着他,目光深沉,表情却平淡,他没有越遥的反应做出回应,只说,“今天确实很危险。”
    他低头扫视自己一身伤痕,自嘲道,“要不是带的人多,大概会死在他手里。”
    “……”
    政迟盯他的眼神很紧,语气却自然,“你了解白燮临,他下狠手和你有的一比,干脆利落。每一枪,都冲着我死穴和命门。”
    越遥却摇摇头,面色如常,“我不了解他。只是没想到政驭连他都会找上。”
    他清理伤口的手法不如刚刚平稳利落,一个失手,吸饱酒精的棉球重重按在裂开的伤口处。
    再夹起来的时候,半凝的黏血与皮肉勾住了棉丝,越遥连忙换镊子清理。
    想必是很疼的。
    可政迟却没有再喊痛。
    从头至尾,他一直在看着越遥。
    从直顺的黑发,看到他低头清创时半垂的眼睫,那双冷情却动人的眼睛,还有他漂亮的脸。
    眉眼是凌厉的,鼻梁的弧线却精巧圆润,皮肤苍白而薄嫩,脖子上血管是青蓝色的。
    很美,美得让政迟伸出手,抬起越遥的脸,抑制不住地想要吻他。
    越遥没躲,他闭上眼,轻轻软触几下后,便任由政迟将他唇舌撕烂一般的席卷纠葛。
    背后墙上播放的电影已致尾声,女主等到了战场归来的丈夫,扶着坡脚的男人,一步一步,逆着围观的人群与闲言碎语,消失在远路的终点,再看不见身影。
    政迟吞下越遥的血,见他吃痛地挣开自己,那双眼睛复杂地看了过来,像隔着一层触不到的雾障。
    “二少爷。”陈韩峰的声音又沙又沉,从电话里传过来,灌进耳朵总觉得失了真,“您还是不愿意相信吗。”
    政迟在候机的时候身边也围着医护人员,肩胛那道最深的伤口沾了铅灰,医疗正全力紧急替他处理,政迟拒用麻药,剧痛之下掐着眉心,硬是将自己的理智逼得更加清明,“我知道。”
    陈韩峰心里明白,现在这情况逼迫不得,这二人的关系是深是浅也到了关键时期,饶是他也摸不清政迟的盘算,深怕他偏执,几度要将谏言呼之欲出,忍了忍还是咬牙道,“您得为将来考虑……”
    政迟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等得陈韩峰心力憔悴。
    良久,还是那一句。
    “不能动他。”
    陈韩峰心焦如火,苦口急道,“二少爷您……您醒一醒,不能感情用事啊!您这是要往火坑里跳!少爷……?喂?二少爷?!”
    因局部轻微感染和盐分流失,政迟白细胞增长指数逐渐临界危险值,此刻半昏迷过去,数值紊乱,警铃大作,现场医护人员乱作一团,电话里陈韩峰喊破了喉咙。
    他追着吻来,气息滚热,越遥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政迟……够了,你还受着伤。”
    越遥还想伸手推开他,却发现他这会儿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往哪里碰都能按到伤口,只自己往后避了避。
    他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低声说,“肩膀那……我帮你缝一下吧。”
    政迟没有追过来,沉默地任由他缝伤,越遥处理这些的动作很娴熟,从小就在这种环境下生存至今,充斥着难以拒绝的魅力。
    电影结束放映变成待机的蓝屏,更显得屋里气氛安静到让人窒息。
    那道触目惊喜深可见骨的主伤已经处理好,但旁边有一道横着贯叠过去的浅短创口,也需要缝合。收尾的时候,越遥不小心打反了一个线结,要重新拆掉再缝起来。
    做这种事儿的时候他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低级的错,越遥剪线的手颤抖着,最终只听见政迟一声长叹,将他手在自己掌心,用唇轻轻触着。
    “对不起……”越遥眼睛有些泛红。
    也只是泛红,他这辈子很少哭。
    即便是哭,也是训练时残酷而痛苦的生理反应,并非因为感情。
    越遥到底是没让眼泪流下来,他不适地擦擦干涩的眼角,“抱歉。”
    男人没有说话,越遥将头靠在他没有受伤的左肩,声音极轻地问,“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政迟没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淡道,“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越遥闭了闭眼,一会儿,他从政迟身边起来,看了一下拆线后需要重新缝合的浅伤,已经肿了起来,“不行,还是得打一针。”
    他转身去找,政迟却突然抬手,从身后牢牢地抓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