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树看着周围蜘蛛机器人如潮水般离去,也在这时候,抱起沉重的电磁干扰地雷走下车,将地雷安置在距离车子十几米的空地上。
    他要设置电磁波段与发射频率等等,平树弯腰启动屏显,正在按钮设定,宫理只看到还有些在房车附近像狗一样打转的蜘蛛机器人注意到了平树,正要向平树的方向袭击而去——
    她心脏猛地抽紧,想要开口喊他,就在蜘蛛机器人尖锐的前腿要刺向平树后背时,无数骨刺从后背穿出,交织形成一片表面布满獠牙般的盾牌。
    蜘蛛机器人一击不成,往后弹了一下,就在这瞬间,那骨刺消失,平树早就已经握着激光枪,转头朝着蜘蛛机器人底盘处几个点位开枪——
    宫理一愣,也有点失笑:她忘了,平树可是跑过很多路,有很多见识的人,甚至连这些机器人的来源和功能都是熟知北国的他辨认出来的。
    而且凭恕沉的再深,也不会让平树死掉的。
    平树并没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点冷静的小帅,他顾不上自己被骨刺划烂的t恤,蹲下去又急又稳的快速设置着电磁干扰地雷,黑色瞳孔紧盯着界面,手指快速点按着。
    就在他快设置完的时候,一片阴影渐渐挪移过来,平树觉得视野里越来越暗,忍不住抬起头去。
    而宫理也在远处的废墟上仰头朝天上看去……
    一大片深褐色的翻滚着的辐射云,不知在什么时候流淌进城市中,厚重的云层大概在十几层楼的高度,遮蔽了一部分比较高的大楼残骸……而辐射云中闪烁着细微的闪电,甚至闪电连接到周围的金属残骸上,耳边传来令人发麻的嘎嘎吱吱的声响。
    一场辐射指数高得离谱的云雾风暴即将卷席而来。
    数个蜘蛛机器人动作有些混乱,似乎有些恐惧,想要躲避辐射云,也想袭击带走宫理。
    宫理作为原爆点居民,太知道辐射云的厉害,她更担心的是平树:“平树!回到车上去!辐射云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却没想到距离平树最近的一个大型蜘蛛机器人,忽然掉转方向,朝平树扑去,就在平树额头滴汗正要设置完地雷的瞬间,那机器人勾住平树的脖颈和衣服,将他飞速拖走!
    就像是要给自己带个肉盾回老窝一样。
    平树惊愕挣扎起来,骨刺想要穿透大型蜘蛛机器人的腹部,却没想到它拖拽着平树的动作更快,把他后背狠狠撞在一块楼板碎石上,而后将平树朝塌陷的地下商场的方向拽去。
    平树几乎是转瞬间就消失在黑暗的入口,宫理头皮发麻,嗓子眼里声音都有点劈叉:“平树!!”
    平树的声音也从黑漆漆的地洞入口处传来,他急道:“先启动地雷……呃!”
    只要先启动了地雷,拖行他的机器人也会受电磁干扰而死机,也是大大增加他活命的概率!
    宫理不再拖延时间,从废墟中一跃而下,一边狂奔一边扔下自己身上绑着的各种小家电,t.e.c.紧跟在后面:“设置到最后一步了吗?”
    宫理一脚抽射,踢向t.e.c.:“你给我上车,一旦打开你也会死机!”
    地雷已经设置到了最后一步,宫理立刻按下旁边的按钮,地雷下方四个金属爪用力扣紧在地面上,顶端的数个指示灯飞快闪烁!辐射云彻底笼罩街道,宫理周围一片昏暗,看不见的电磁干扰正在以地雷为圆心飞速扩张。
    还不知道躲避辐射云的蜘蛛机器人正要朝宫理进攻而来,忽然直直僵住,六腿软倒,倒在了地面上。
    几十个蜘蛛机器人就像是被催眠一样,瞬间卧倒一片,瘫软不动!
    宫理顾不上压在头顶黑压压的辐射云,以及昏暗阴影下卷起的阵阵阴风,朝着平树消失的黑漆漆地下入口奔去:“平树——平树,你在哪儿?”
    她后悔自己没有带手电筒出来。这里是一片塌陷的商场中庭,还能看到早已断裂的自动扶梯和黑漆漆的花坛。她眼睛半天才适应了黑暗,在满地碎石块中,她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大蜘蛛机器人的银色外壳,而平树就昏迷在旁边。
    她猛地冲过去,先检查平树脖子上的“瓶盖项链”,项链还在,只是机器人拖行他的过程中,显然是挂到项链,在他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他后脑也肿胀,后背更是摸过去潮湿一片。
    宫理更担心的是降临弥漫的辐射云,房车紧闭门窗后还能够防一些放射性污染,而在这四面漏风的废墟中多待一秒,平树就受辐射多一些!虽说这个瓶盖能保护平树,但当时也说过,辐射仍然会给他的神经系统造成影响——
    她顾不上,咬牙抱着平树的上半身,在黑暗中能看到他后背皮开肉绽。而且平树还是个子高,相比于打横抱他,宫理选择了效率更高的扛着他走。
    宫理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扛着平树回到车上的时候,车门紧闭,外头的辐射云已经弥漫了整个街道,车窗外什么都看不清,甚至还能看到电磁干扰地雷和辐射云发生反应,周围亮起一圈圈电流。
    宫理顾不上那些,将平树放在了车厢后段,看向他血淋淋的后背,伤口里有不少灰尘碎石,应该是拖行他的时候,地面的钢筋划烂了后背。
    她从柜子里拿出抗辐射药先掰开平树的嘴,给他塞下去了两颗,而后先将大瓶止血消毒剂倒在身后,用创口枪发射出的胶带将他几个失血严重的豁口贴合在一起,尽量快速止血。
    宫理觉得自己见血够多了,但平树脸色苍白,身上血肉模糊,她还是第一次见……她用创口枪的时候,必须要捏着他裂开的皮肉,宫理甚至好几次手滑没有按住。
    不行,先要离开这片辐射云,而且距离电磁干扰地雷太近,车上检查身体的设备甚至是空调都没法用……
    宫理简单处理完伤口,就踉跄着往车前舱跑,来不及洗掉手上的血,只是随手抓起厨房的毛巾擦了擦手,就坐上驾驶座,打开了最基础的手动挡点火模式,将车缓缓发动朝后退去。
    房车碾压过一些死机的蜘蛛机器人,爆了的车胎使得整辆车歪歪斜斜,在颠簸中缓缓往后走,车上的后视镜都是光学镜头,现在都无法开启,四周又是一片黑暗,她只能摸索着开车,跌跌撞撞地在城市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直到周围的风景逐渐恢复橘红色,宫理能看到洪水般的辐射云正从眼前流淌而过,她暂时脱离了辐射云的范围,而车上的系统、电子设备也渐渐重启恢复正常……
    车内灯终于亮起来,空调里吹出让人冷汗淋漓的凉风,宫理这才看向自己凝固着血的掌纹和染上深红色的方向盘。
    她坐在驾驶座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而后就听到身后吃痛的闷哼声,她猛地从驾驶座上弹起来,朝后方快步而去:“平树!”
    后背勉强止血但仍显得状况凄惨的平树抬起眼,看向她。
    宫理正要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平树迷蒙的目光中,透着陌生与警惕,他没有笑,也没有安慰她,而是小心翼翼地环顾着周围的环境,也观察着她。
    平树……有点不对劲……
    第365章
    平树看着她的眼神, 太像是一只在枝头警觉的松鼠了,他目光挪下去,先看到了宫理沾满血的手, 那目光可能是把她当成了抓住他的连环杀手一样,立刻就撑着身子瑟缩起来,眼里恐惧嘴上却为了保命,立刻说了一句北国语, 宫理没有听懂。
    他反应过来, 改口道:“对、对不起——”
    宫理:?
    平树爬起来的同时, 后背几处胶贴合拢的伤口也绽开, 他明显疼的肩膀都在哆嗦, 但不敢叫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才发现自己在一辆明显非常高档的房车上, 而他的血甚至弄脏了天丝的床单……
    平树连忙伸手蹭了蹭血痕,却只是让痕迹抹出一大片, 他吓坏了,又是看向了宫理, 嘴唇动了动, 嚅嗫道:“……对不起。我、我可以赔你。”
    宫理大步走过去, 一只手扣住他后脖子, 紧紧盯着平树的眼睛。
    他不是演的,平树真的认不出她来。
    果然是因为辐射吗?说是那个瓶盖虽然能抵挡辐射对身体造成的影响, 但大脑方面却仍然会有细微的变化……
    他是失忆了?
    平树以为是她要弄死他, 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地挣扎起来, 眼圈红起来还强挤出笑容:“这位老板,您要货的话, 可以找阿尔文老大。平树现在没有货了。真的没有了。”
    宫理愣住了。他没有失忆,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如今他的记忆仿佛困在了某个时候……
    宫理握着他后颈的手有些紧,他瑟缩了一下,眼里含起泪,抬起手道:“老板,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没有,或者、或者我下次再帮你带货,您要什么纯度的我都——”
    等等。
    老板,带货。
    这不是平树小时候的生活吗?他被北国的贩子或□□接走,用他的身体跨越边境线运送货物,甚至要求他练习身体里装载东西的上限……
    平树对她求饶似的摇着手,忽然注意到了自己的两只手,他惊异地将两只手张开,看着已经长大的手掌,喃喃道:“手、手怎么……”
    宫理松开了握着他后颈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清澈、胆怯又布满伤痕。她手指没忍住,在平树刚刚蹭到灰的脸上抹了一下,他皮肤很好,像是暖在皮肉上的白玉,但总是低着头,不愿意让脸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宫理开口道:“平树,你现在多大了?”
    平树抬起眼看她,宫理露出一点安抚他的笑容,他似乎被她笑容闪得头晕目眩,眼睛挪不开,喃喃道:“不知道、大概嗯……11、12岁了?老板您认识我?”
    果然。他的记忆倒带到了童年。
    平树彻底离开北国,应该是14岁左右的事情。现在的他,恐怕还在做偷渡、运货的事情,很可能还在某个集团的控制之下。
    宫理斟酌着用词:“嗯。我认识你。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把你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平树小声地“哦”一下,但他还不太会隐藏情绪,明显不太相信。
    外头一阵风吹过,灰尘沙粒拍打在车窗上,平树看向窗外的一片橘红色,不安地坐在床边,他也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脚也长大了,偷偷摸摸又惊愕的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宫理看到他后背的伤口裂开了,转头去柜子里再拿止血布,忽然听到了身后自以为很轻的脚步声,垂下眼睛,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剪绷带的剪刀放在床头的——
    “哈,放我出去。除非你的脑袋被我拿来当球踢。”
    宫理回过头去,果然,平树脸上是张狂轻慢的表情,手上捏着剪刀,将剪刀对准宫理脖颈。他咧着嘴角,虽然眼神中还透露着对自己身高的惊疑不定,但硬是能强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疯狂样子,笑容更大:“开这么好的车,很有钱吧,我要的也不多,把你的现金、珠宝之类的给我就行。”
    凭恕已经出现了啊。
    那就是平树已经杀死了第一位虐待他,逼迫他送货的头目。但北国和新国边境极其混乱,哪怕是两个人格,但都还是同龄的小孩,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摆脱那个环境。
    估计在14岁之前,平树还是辗转在多个组织手底下,被胁迫着做差不多的走私生意,直到他充分积蓄实力,一鼓作气逃入了新国。
    宫理缓缓伸出手去。
    凭恕这时候也才十一二岁,虽然比平树要强又狠厉,但还是个小孩。他瞪起眼来,肩膀肌肉绷紧,把剪刀又使劲儿往宫理脖颈上按了一下:“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如果仅仅是对他态度温和,平树和凭恕短时间都不太可能信任她,甚至有可能不知死活地下车逃跑。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胁迫震慑他。
    宫理左手抓住他肩膀,右手抓起旁边的药瓶,猛地朝他腰腹用力探去。凭恕没看清药瓶,以为是某种刀,果然立刻开启了自己收容的能力,想要将刀收容进体内避免受伤——
    然后他闷哼一声,惊恐的看着宫理的手臂都探入了他体内。
    凭恕整个身子剧烈的抖起来,既可能是因为他年少还没有习惯忍耐收容的痛,也可能是凭恕因为吃了太多苦而对收容能力的极度恐惧。
    他明明整个人哆嗦的都像是筛糠一样,手背上青筋鼓起,却仍然不肯松开作为武器的剪刀,嘶哑道:“我要杀了——”
    宫理从他腰腹中,拽出了一样东西。
    凭恕低头看过去,吓得猛然后退半步,惊恐的看着她手里拎着的东西,和她的脸。
    宫理拎着自己的脑袋,笑道:“要我的脑袋吗?我可以再把现在这个割下来给你。”
    凭恕也注意到,自己刚刚剪刀划破她脖颈的浅浅血痕,转瞬之间就消失了……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是他杀不死的。
    凭恕脑子显然在拼命运转,他突然扯起床铺上的薄被朝她扔去,转头就用手里的剪刀砸向旁边的车窗玻璃。
    当然,结果只有他手震得发麻,窗户上连划痕都没怎么留下,显然这辆房车的制造水准,已经超越了在边境干底层走私的凭恕的见识,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脸上一副“被关进了高科技囚笼”的恐慌表情。
    宫理捡起剪刀,也注意到凭恕的存在已经让后背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了,道:“坐下来。”
    凭恕再转过脸来,面上已经堆起了假笑,老老实实坐在了床边,嘴上甚至已经讨好道:“老板,我别弄脏这床。啊坐坐坐,这就坐——”
    他这副贱骨头的样子真的不多见,再考虑到之前他表白失败一气之下沉到意识底部不肯出来,宫理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她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忽然抬手将剪刀贴在他脸颊上。
    凭恕果然瞳孔一缩,他比平树更在意脸,连忙道:“老板要什么货的话,我回头给您带,您、您别……”他努力学大人的油嘴滑舌,却说的不太利落。
    宫理:“我不需要货。我需要你为我做事情。”
    凭恕立刻道:“您要把东西带到哪儿去?铁城还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有些疑惑地往外看去,显然外头橘红色的风沙与废墟,和他记忆中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宫理:“不用,你就听我指挥就行。”她把自己的脑袋放在床边:“我可以先告诉你,我是杀不死的,你也是不可能打得过我。你敢做任何伤害我的行为,我就……”
    她看凭恕那副假笑背后惊惧的样子,心里很难受,但她也知道凭恕绝对是野性未驯,如果她不威胁,他绝对会找机会崩了她。
    宫理露出微笑:“我就把你肋骨一根根掰断插在你肚子上当生日蜡烛。你不是能一直骨头生长吗?掰出来二十多根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