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随口说。他都能恶心她,她也能膈应回去。看他这反应太好玩了,宫理后头一堆话就跟拎起了葡萄串似的全出来了,笑的眼睛眯起来:“咱们凭哥在夜场混了这么多年天天看猪跑,从没尝过味,拿我这儿当缪星代餐,一举两得,说不定还觉得她换了这么多任不差爷这一个——”
    宫理其实脑子里还有个想法:要不然他就是故意恶心平树。
    之前他不就是,对于她对平树很好这件事特别在意。
    如果……平树真的对她有点感情的话,凭恕应该也知道。就像是故意抢平树东西一样的小孩心理,耀武扬威的表示:看,你没亲到我亲到了!嘿,你没摸她脸我摸到了!
    说不定凭恕脑子里还会想着他跟她搞上了,能把平树气得直哭,耀武扬威说什么“宫理,不过如此”之类的话。这种傻|逼事情,她觉得应该是凭恕会幻想的。
    宫理以为她这样胡说八道,他能蹦到天花板上去然后揪着她衣领骂一万遍“你|他|妈再说一遍”。但并不是,凭恕两手插兜,后退半步,眼睛跟要把她顶翻了似的狠狠道:“……你少拿你自己来套别人。我跟你不一样。”
    宫理:“哈?”
    凭恕又上前两步,额头都快顶在她额头上了:“就你,看到别人只会觉得‘想搞他’,我他妈的不是这种人。”
    宫理看着他好像真生气了似的,她却没当回事儿,一向游刃有余的笑道:“自己的问题还没回答呢,就先说上我了,我哪种人了?”
    “……色|欲熏心、喜新厌旧,看上了一个人,都压根不管他是不是会害你,是不是危险,是不是会利用你。准确来说,就是……肤浅。”凭恕说得让人分不出来赌气还是认真。
    他黑漆漆的瞳孔离的太近,宫理忽然觉得没劲了,她不喜欢跟人讨论自己前任的事儿,也不想跟凭恕剖析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真要是误解就误解吧。她撇了下嘴角又不想搭理他了。
    凭恕却像是把要逃走的黄油猫的后颈皮拽回来似的,就不想让宫理就这么溜走,他逮住话头,立刻开口道:“我也能回答你。我是想跟你搞上|床。但这不是目的。”
    宫理:“……”这回换宫理呆住了。
    她开玩笑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是这种回答,凭恕说的特认真的时候,这句显得非常油腻的话好像又变得诚恳坦率了。
    简直过于坦率了。
    宫理呆滞的表情,很真实,也让凭恕有些受伤。
    他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但我可不想当你提了裤子就不认的小男友中的一个。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纯情派。”
    宫理都不知道该对哪句话作反应了。是先说自己也没有提了裤子不认人。还是说去嘲笑他这幅德行自称“纯情派”。
    但他表情那股偏执劲儿,这话里话外就是点的不能更明白的……表白了。
    不是、为什么?没有道理啊!
    凭恕天天跟他骂骂咧咧,烦躁不已,他嘴里就没吐出一点好话。
    啊……她确实也想象不出来凭恕这狗嘴里能吐出含情脉脉。
    他连类似告白都能说成“我想上你。但我是纯情派”这种鸡掰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凭恕为什么突然表现出来了?是因为下定决心要跟她一起去原爆点的时候,意识到了这一点吗?
    宫理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短路了,或者是她在那一刻一激灵似的想到平树了。平树肯定也在。他那么敏锐,应该早知道凭恕的想法吧。
    他自己是小心翼翼跟着她,捧着心,处于一个不敢说出口的状态。
    凭恕却在这儿嘴上没有把门的。宫理不论做出什么反应,平树心里都会难受吧。
    宫理道:“这话说出来,平树会很尴尬的。”
    凭恕瞪大眼睛,怒极反笑:“他尴尬个屁,他抱着你衣服撸的时候都叫唤是你的名字,你觉得他不想搞你?还是你就信他是个纯情派?他脑子犯病发疯的时候亲过你的脑袋,他跟条袋鼠一样恨不得把所有跟你相关的东西都装肚子里,敢情你不知道就觉得他是个小可爱!”
    啊。
    宫理懵了。一瞬间也体会到脑子变成拉面条是什么感觉,所有的感官思绪都给抻长了。就凭恕形容他那些行为的一瞬间,宫理眼前又浮现平树望着她的杏眼,两边画面交叠在一块,她心脏堪比让人被挤爆的泡泡纸,噼噼啪啪一阵炸裂的乱响。
    总是穿的简单到有点土气的平树,几千公里追过来却只平静的说“路很远”的平树,会把她冰箱里剩多少食物房车该不该换电机牢牢记着的平树,私底下会做……这样的事吗?
    确实,他老跟在她后面,像个破毛衣拆下来的旧毛线重新缝做的玩偶。
    掉了色,灰扑扑。太不起眼了。
    但宫理脑子里就莫名其妙浮现——她把手伸到他皮肤之下,他别扭却又不肯躲开挣扎,只能背着手别开眼睛的样子。
    就跟个引信似的,把宫理的想象点炸了。
    凭恕或平树是不是纯情派,她不知道。
    但她挺有自知之明,她不算是。
    宫理感觉,自己对某些人开启男女之间的视角,有时候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她能看到以前的自己注意不到的那个人身上的性感或可爱。
    但凭恕简直是一脚直接踹烂了墙,给她凿了个边缘都是碎砖块的落地窗,对着落地窗那边还在光着屁|股洗澡的平树,吼着说“看!你|他|妈的快点给老子看!”
    她也想象得到,平树藏得最深的事儿让被凭恕抖搂出来,他恐怕已经气得想哭,心里难受的死去活来,再也没脸见她了。
    宫理半天找到自己的声音,看着凭恕道:“差不多得了。你就想让他下不来台是吗?你最好能管住自己的嘴。”
    凭恕瞪大眼睛,就像是被她抽了一巴掌般结舌,到这会儿脑子里才回过味来。
    他在她面前总是聪明不起来,但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蠢过。
    他豁出去表明心思,宫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平树会很尴尬”。她最关心的也是平树心里的想法。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为什么喜欢她,根本不是宫理最先想到的问题!
    而且如果她觉得平树只是她朋友,她怎么会觉得平树尴尬——妈的,宫理其实心里早就知道平树喜欢她!
    但她也不戳破。不戳破也不远离。宫理从来就是个快刀斩乱麻的人,温柔的一面也有,但她不拖拉。可跟平树的态度却仿佛粘的拉丝。
    她也怕戳破窗户纸!
    凭恕忽然意识到,他说自己是赠品,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他是书的腰封,是烟盒的塑料皮,是新衣服的标签。操,他什么也不是。
    更蠢的是,他刚刚一点也没意识到这件事,竟然在宫理说“平树会尴尬”之后,他恼羞成怒的把平树的事儿都给抖搂出来!
    他太自以为是了,从一开始宫理眼里就没他,以前宫理跟他关系不好,就是因为他“欺负”平树;后来俩人关系好一些,他以为是宫理其实挺爱跟他玩的,但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平树跟他和解了。
    凭恕觉得,如果现在他再去强夺身体的控制权,再去狠狠欺负平树,宫理还是会打他,一直打到他把平树放出来为止。她一定还是会把拳头落在他脸上,但这次她一定会追到雨里抱紧平树。
    凭恕感觉自己脸和手指尖都冰凉了,想抹把脸再笑再嘴硬,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到底是什么啊。
    这张脸,这个身体,这个名字不属于他。打再多耳洞,染再多次头发也没有用。平树也不需要他。宫理也不待见他。靠他拳打脚踢不要命才在世间站稳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宫理看到凭恕眼睛慢慢空洞下去,他伸手朝后抹了一下头发,然后什么都没说,大步走开,撞出去门去了。
    没有摔门的怒气冲冲,更像是压着步子想狂奔而去。
    宫理一个人站在无人的会议室。
    第360章
    靠。
    凭恕发什么颠……啊、不是。
    是她在发什么颠啊!
    凭恕那样子不像开玩笑, 哪怕就是开玩笑,他也是会在里头藏真话的家伙,看起来最狂妄, 但是又特别不安的家伙就是他。
    宫理觉得他那个“表白”很离谱搞笑。她一方面匪夷所思,一身鸡皮疙瘩,恨不得把他甩起来抖抖;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抓着他尾巴非要让他恼羞成怒肯定很好玩。
    但宫理很明白……凭恕早就想她会闹他、她会笑他, 会觉得匪夷所思, 他恐怕心里压不住了才豁出去了告诉她。
    但她在这个时候却选择说出了“平树会尴尬”这种话。
    这就是往凭恕最在意的死穴上戳。
    ……她是最了解他和平树之间事情的人, 甚至可能是凭恕最熟的人。却从她嘴里说出这种话。
    宫理后悔得想死。
    她其实知道自己对凭恕一直来说不算态度好。以前是因为他老欺负平树, 她看不过又讨厌他;到深入了解凭恕之后, 就觉得他比谁都适合被欺负,又炸毛又得意, 而且他还不会被轻易气跑……她就习惯了。
    不用对凭恕太好脸色, 就欺负欺负他,他气得钻回意识深处, 过一段时间也会自己跑出来的。
    但那是平时闹着玩,跟刚刚的事情可不一样……
    宫理环顾无人的会议室, 实在忍不住大叫一声:“操!”
    更操蛋的是, 发生了这么多尴尬的事儿, 她却明天要跟平树和凭恕, 单独开车去进入无人的原爆点!
    ……
    宫理到营地区的临时修理厂的时候,以为平树没在, 正绕着看车外的改装。现在这车快要跟挖灰烬矿的小型矿车有的一拼了, 上方还架设了炮弹型武器和更高效率的辐射发电器, 车后方装了一些防跌落的弹射架、防扬尘的压风器。
    旁边有后勤部的人,正在将各种口味的压缩食物、循环用水器等等最后检查完毕。
    宫理穿了件灰白色的连体工服配厚底的远途靴, 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她早上把头发往耳后别的时候,脑子想的都是凭恕那句“老子亲死你”,差点没撞在镜子上。
    她晃荡过去,站在监督所有细节的冈岘旁边。
    冈岘:“没睡好?”
    宫理摸了一下眼角,撒谎道:“啊,我之前可睡了好久宫殿的大软床,现在不适应了。”
    宫理道:“太阳落山后就出发?”
    冈岘:“对。方体已经派了一些飞行器和车辆进入沙漠,会在关键节点替你保驾护航。”
    宫理耸肩:“其他国家还会袭击我?”
    冈岘:“谁都说不准,你倒是把格罗尼雅折腾完了,所有人都发疯了。”
    宫理笑:“我不就擅长捅上司屁|股嘛,让东家完蛋——我靠,你别拿那个眼神,我举错例子了行吧!”
    冈岘收回目光:“你不亲自上车检查一下?”
    宫理摇头:“不着急,我信任你。或者到时候让平树看吧。”
    冈岘刚要开口,就看到平树的身影从房车上下来了。他穿的也是一件灰白连体工服,宫理怀疑是方体发的同一套衣服。
    她一看那个垂头肩平稳稳当当的走路姿势就知道是平树。
    宫理正琢磨着怎么跟他打招呼,就看到平树像是眼睛被她烫着了似的,迅速挪开眼,钻到那边检修车底的工人身边去了。
    宫理:“……早知道我再回去睡会了。”
    冈岘:“还睡啊。他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去做第三次抗辐射的试验了。他身上戴着的那个收容物,叫“老铁瓶盖”,说是以前在泄漏核电站发现的一个有特殊能力的汽水瓶盖。到底能扛多少级别的辐射,谁也不知道,说是今天已经加码到跟原爆点内差不多的水平了。”
    宫理愣了一下。
    也就是在之前,平树已经戴着收容物,经历了好几拨辐射洗礼,拿自己当实验品了。
    宫理心里拧起来:“会受影响吗?”
    冈岘点头又摇头,平树虽然说不让他告诉宫理,但考虑到此行的二人小队,宫理是决策者和领队,冈岘还是要说:“身体上几乎没有影响,但它的机制可能无法防止放射性物质或原爆点内的电离辐射可能还是会稍微对头脑有些影响。但微乎其微吧,而且以防万一也给配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