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理不说话, 转脸看向平树, 仿佛是平树要是不愿意去,她就也就撂挑子不干。
    平树轻声道:“讨论过了。最先考虑的就是你一个人进去的方案, 但你很难把‘由’完好无损地运送到原爆点中心。安全但成功率低, 那就还不如不做。”
    宫理盯着他。
    她之前就隐隐感觉出来了, 平树虽然容易脸红,甚至是看起来胆子有点小, 生活也随波逐流,但在面对选择的时候他太有主意了。
    是选择独立逃脱还是为人卖命。
    是选择爆炸袭击还是立刻抽身。
    是选择沉痛悲伤,还是找寻她的踪影……
    他此刻显然是已经下了决心。
    平树心里知道,如果原爆点就这样崩塌……宫理和他生活的城市,或许也会因为全球扩散的污染而迅速衰落。
    平树笑起来:“你本来不也是想开房车进入原爆点吗?我已经把车开到乘积附近了,他们正在改装。而且,上次你跟我回老家,这次算我陪你去老家看看。”
    这个说法显然将这次任务太过轻松化了,玻璃缸坐在一旁,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宫理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问:“room怎么说?看起来你是我见过所有方体的委员长里,应该跟room是沟通最多最密切的人,她对自己结界了解吗?她认可这个计划吗?”
    行动部的高层抬了抬眉毛,似乎没想到宫理眼睛这么毒。
    且不说方体高层中,知道room的存在的人就不多。而花岗岩是特殊的委员长这件事,更是没多少人了解,只以为她是委员长中的隐形人。
    花岗岩从石头上方伸出了一只手,手指敲了敲椅背,似是思索:“……我们的沟通,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直接,但确实我提出了好几个方案给她,她唯一有所表示的,就是现在这个方案。”
    宫理沉默着,在空气凝滞到极点之后,她松了口:“那我无话可说。但你们——”
    她说着比了个中指,对着所有人晃了一圈,看向平树放下手:“……你要是被关在里头出不来,那就成进了动物园的猴了。我可不会天天守在结界外给你送饭的。”
    平树竟然还有点高兴:“啊对,要是被关在里面了,你还能来探监。”
    宫理真的很想骂他一句脑子坏掉了,但这么多人在她又不好说出口。
    那些跟宫理不熟的,倒是觉得这个计划至少过了她这关,松了口气。但其他了解宫理的,却把弦崩得更紧了。
    宫理已经不是方体的干员了,看她不愿意公布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就知道她对方体不讨厌,但也没有认同度特别高。如果平树出事了,她绝对会报复的。
    谁知道下一个像瑞亿、像姐妹会一样完蛋的,会不会是方体。
    后续的计划很详细,但平树似乎早就听过了,他甚至像是好学生上课听讲一样,将各种重点都好好记在脑子里。而一旁的宫理则是心不在焉地捏着未拆包的软糖。
    “……我们查看了一下房车的状况,确实也比较适合你们这次的跋涉。我们会给它加装更耐高温低温的外壳,加装备用的电源和燃油,还有一些能将放射性物质直接转化为电能的设备——”
    冈岘将平板像叠纸一样展开成为地图大小,摊开在桌面上:“一些机器人已经进入,将其中的温度、环境和污染指数进行测定……”
    宫理忽然插嘴道:“能给我一台小机器人,有独立的处理器就行,最好是多带几支机械臂和配件的那种。”
    冈岘看向她:“当然没问题,一切要求你都可以提——”
    这个行动会议其实并不长,行动也不复杂,就是宫理和平树开着车一直到原爆点中心,找到结界的核心,将它修复了,然后再原路返回。
    方体虽然不了解原爆点内部的情况,但已经尽一切力量做好了提前准备,甚至冈岘提出用非远程操控的机器人,按照固定路线单程多次为他们运送物资。
    会议上虽然只出现了几个人,但很明显每个人背后都有多个团队制定的方案,方体也动用了相当多的资源,甚至是宫理只要是提出的需求他们都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到散会的时候,也有人送来了晚餐夜宵,宫理就在会议室里吃的饭,平树坐在她对面,喝着给他的那份馄饨,环顾已经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小声道:“……你生气了?”
    宫理咬了一大口汉堡:“没有。”
    平树一看就知道:“你撒谎。”
    宫理将汉堡的包装袋揉成一团:“我生气不生气有什么用嘛,那你也不怕我生气啊。我觉得你脑子坏掉了,你真的可能会死在里面。说到底,我愿意冒险,前提是我有自信自己不会死,而不是愿意连自己都牺牲掉的大爱!你要是死在里头,我就——”
    宫理嘴唇动了几下,几句话都到她嘴边改了口,最后道:“我就把你剩的那点资产全都给变卖了,然后大吃一顿。”
    平树没忍住笑起来:“那我要是被关在里头,真的出不来了,你能不能经常进来陪陪我。”
    宫理一脸匪夷所思:“平树,你这么疯,凭恕知道吗?他就不跟你急吗?他可不想死的吧!”
    平树咬了一口馄饨:“他答应了。”
    宫理:“哈?”
    平树:“不过他说他要是死了就拉上你跟他一起死,省得下了地狱没人跟他打牌。”
    宫理结舌:“你们俩真是……”
    平树默默吃了几口,把碗推远一点:“我从听说你要进去修复结界这件事之后,我就害怕。我怕你死在里面,我连见都见不到你。就算是你留了数据在外面,可复原失败了呢?你失踪了呢?”
    他都没办法进去找她,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她死活。
    这种恐惧,他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宫理咬着吸管,显然意识到他没说完的话里掩盖不住的……意思。
    她垂着眼睛,脚在桌子下划拉了几下,又拿凭恕转移话题,耸肩笑道:“凭恕也不会打牌吧。他可别又觉得自己受苦了,到时候进了原爆点内骂骂咧咧的闹啊。”
    “靠!不要说得像是我会拖后腿的样子。”
    宫理抬起脸来,看着对面坐着的已经是凭恕,他擦了擦嘴,双腿交叠,伸手也要拿桌子上的番茄酱,撕了个小口叼在嘴里,吸着番茄酱:“哎呦可算从格罗尼雅出来了,我真是快受不了各个都跟人妖似的日子了,哦,那个杀人犯也被送进方体坐牢了吧,哈,提了裤子就无情啊——”
    宫理见他就忍不住想怼,凭恕满嘴骚话晃着脚坐在对面,耳朵却是泛红的。是因为平树有点不好意思吗?
    他点着桌子,清了清嗓子:“当时把头放进肚子里这事儿,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的。给你涂唇膏那些事儿也不是我|干的啊。我是建议给你画个全妆,甚至可以每周换个妆。他说那太像殡仪馆临终关怀了。”
    宫理总觉得现在面对平树,老感觉心脏像是被毛茸茸的胖猫压住——沉甸甸到呼吸不动,但又实在无法伸手去推开他。
    还是凭恕这种一点就炸不需要动脑的笨蛋朋友好一点。
    宫理笑道:“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感觉你像是被断网好几天,上了线就对过时的新闻疯狂输出意见的键盘侠。可把你憋坏了——说说说,我没不让你说啊,你尽管说。”
    凭恕一看她笑,就觉得浑身跟拿烫斗熨平了一样,他心里也有点小得意:她刚刚对平树可没笑这么开心,是不是觉得他比平树有意思多了!
    他得意起来就话多,晃着脚道:“说不定我们能录一点视频,什么辐射厨房,回头发出来说不定能火!哎,我觉得是不是那个拄拐棍的家伙又要利用你,说不定逼你弄毁姐妹会,甚至是去让你修复原爆点结界,都是他的计划!”
    “甘灯?”宫理一愣,摇摇头:“不会。”
    她恢复记忆之后,越想越觉得那两句要她别再回来并且跟她分手的消息里,几乎是藏满了这个家伙的……自我厌恶。
    虽然把甘灯往无情往混蛋里想,他也有可能继续利用她,但这次跟宫理合作的主要是花岗岩,花岗岩跟room关系更深,而且也独立于整个方体,不会是甘灯计划的一环。
    不如说是,她明显感觉到甘灯在躲着她,避开她。
    凭恕瞪眼:“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妈的,你让他利用了知道吗,你个给别人数钱都不知道的傻子,他现在实权可不小呢!我想到现在跟他可能在一个飞行器里我都犯恶心。你现在想明白自己被利用了吧,想弄死他吧,我可以帮你!咱俩联手——”
    宫理一副看傻子的样子:“你觉得我是会被人利用的类型?你怎么又蹬鼻子上脸,嘴贱起来了。”
    凭恕抓起桌子上的零食就朝她扔过去:“你说谁嘴贱呢?!”
    宫理一把接住零食:“乱咬人还不嘴贱呢。上次给我咬了几个血窟窿,你以为就算完了吗?”
    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下嘴唇。
    凭恕差点把桌子上的碗打翻,慌手忙脚的擦桌子上洒出来的汤,却也怪叫道:“我不是咬人!”
    宫理笑死,看他擦桌子也不帮忙:“那是干嘛,我血都快流到下巴了。”
    凭恕把湿透的纸巾扔进碗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急道:“就不能是老子亲你吗!?”
    宫理那边没声了。
    凭恕硬着头皮抬起头,就看到宫理一边眉毛高一边眉毛低,脸上露出了匪夷所思又隐隐嫌弃的表情:“……哈?”
    她这个表情,直接把慌忙说出“亲她”之后本就心里忐忑敏感的凭恕,彻底炸了毛,他差点扑过桌子,伸手就要拽她衣领:“你那什么表情!你还嫌弃老子?你信不信我——”
    他挥舞起拳头,作势的瞬间,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
    完蛋了。凭恕你真的没救了。你这一拳真要是打下去后半辈子就等着挨踹吧。这么个彰显魅力,张力拉满,最适合暧|昧的时刻,作为一个夜场焦点万人迷男性,他要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凭恕拽着她的衣领,宫理脸上故作嫌弃又很想笑,正要嘲笑他连亲吻都不会,就看到凭恕眯起眼睛,攥拳的手松开,非常僵硬的将宫理短的根本无法别到耳后的银发使劲儿往她耳后撇,缓缓开口道:“你信不信老子亲死你。”
    宫理瞳孔骤缩,俩人之间足足沉默了三秒钟,她倒吸一口冷气,怪叫一声手指就抠在他眉骨上,两只手拼命拍着他的脸,使劲往外推:“呕——啊啊啊啊什么脏东西啊!”
    第359章
    凭恕抓她手腕:“你什么态度啊!嫌弃我?!”
    宫理缩着脖子:“靠, 我真没想到,你为了整我竟然想出这么歹毒的办法!”
    凭恕一点也没有自觉,就是被她嫌弃的眼神刺|激的心里忐忑, 但越是忐忑嘴越硬:“我怎么了——”
    宫理甩开他手腕:“都把我恶心成这样了,你还问怎么了?”
    凭恕清了清嗓子,耳朵已经红起来,却故作满不在乎的叉腰抖腿。他听到平树在他脑子里, 发出倒吸冷气几乎要昏厥的哀嚎声, 心里更虚了, 瞥了她一眼道:“我总不能说打死你吧。”
    宫理抱着胳膊诚恳道:“我宁愿你打死我。”
    凭恕看她这么不给面子, 也急了:“你别做这样的嘴脸, 你上次也亲了好半天呢!”
    宫理没听过这么荒唐的无稽之言,摊手瞪眼道:“那叫咬好嘛!你都把我嘴唇都快咬穿了, 我咬回去有什么不对!你打我我肯定还手呢!”
    凭恕愈发挂不住脸了, 急赤白脸道:“那都贴上了还不算亲,还是你玩的花, 非拿舌头狂弹对方扁桃体才叫亲嘴吗!”
    不论是他红脸瞪眼的样子还是说的话,都太好笑了, 宫理弯腰笑得想死:“还弹扁桃体, 你以为你是科莫多大蜥蜴吗?行行行, 给你勉为其难算是亲了。那您这位老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这话问的属于釜底抽薪了,凭恕一下子跟被拎着脖子的大鹅似的没声了:“……就说这个事儿而已。讲事实, 咱俩亲了就亲了, 你没必要不好意思承认。”
    宫理真是气笑了, 抱着胳膊坐在桌沿:“凭恕,你是不是从来没跟人啵过嘴但又不想承认, 总想给自己两片嘴唇子破个处但又找不到人下嘴就对我下嘴了?我就说那时候你跟我急这件事本来就很怪,我睡了林恩——虽然他确实把我脑袋砍了,但你气什么?嚷嚷那么多话?”
    凭恕直接踩在凳子上,然后又踩上了桌子,从桌子另一边跳过来,到跟宫理一边来:“我看你没脑子我能不生气吗?”
    宫理:“哦,觉得我一脱了裤子就没了脑子?你对我误会这么深?”
    她跟凭恕说话的时候,一向也是不用动什么脑子,说完了她自己都不记得。凭恕看起来脾气特别差特容易着急,但实际不记仇又不要脸,有点反复丢人反复忘记的毛病。绝对属于那种扯着头发互相问候对方亲戚暴打起来之后,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去拿饮料都会给她带一罐的类型。
    但他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怎么细想怎么怪。凭恕和平树似乎往北的那次旅行之后,在某些轨迹上就有些重叠了——啊,或者说是从知道她是缪星之后?
    宫理跟平树总感觉有很多话她不敢点破,但对于凭恕,宫理真的是想法直接从嘴边冒出来都没过脑子:“你是不是想跟我搞上|床啊?”
    凭恕脑子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啊?”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震惊都已经有了回响,只是这回响是两人份的。
    “你现在过的不是挺好的吗,没压力但也没法压住平树自己单干。暖饱又闲,估计就思□□,之前又喜欢女明星,又当什么夜场老板,好早之前我还记得你跟鸭学各种技巧。这明显是躁动的心已经匹配不上你这怕人的身,要不是实在不喜欢跟人类接触,估计早就叫春了。然后现在觉得,哎宫理是仿生人,敏感肌也能用,还是个女的——”
    凭恕到了宫理说完这么一堆话,脑子里才理解最早那句“你是不是想跟我搞上|床”,他眼都直了,脑子就跟面条似的无限拉长,人还在这儿,魂儿已经跟宇宙大爆炸一同甩出去了。
    他半天才发出几个气若游丝的颤音:”……你……他大爷的……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