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处山洞也不安全,左桐乔又拖着病弱的身子,带徒儿们往其他地方一路逃窜,直到逃至一处山体内十分隐秘的有水泊暗河的洞窟。
    左桐乔决定去求助他人,要求徒弟们躲在洞窟内,绝不可随意外出,但他离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徒弟们想要往外走,却发现洞窟唯一的出口已经成为了某个怪物的洞穴。
    而且那怪物十分强大,周围吞食了许多人或怪物,见了他们便打,甚至有几位被怪物打的重伤,他们只得继续躲回洞穴,靠辟谷丹和一些洞穴生物度日。到后来,灵力也消失,能勉强用灵力和药材给他们炼辟谷丹的师兄也没办法,眼见着他们会困死在此地,就有几个人打算出去求救。
    昌和就是自告奋勇的。
    他的超能力便是光脚行走时可以做到全无声息,同门师兄师姐也推测外面那个怪物目盲,全凭听力。
    昌和就当先锋,他光着脚偷偷从怪物身边溜出洞窟,但却遇到了更多在丛林里的诡异生物,昌和惊慌失措逃脱中,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回洞窟的路了。
    幸而他还能辨认云浪楼的方向,就觉得回去门派拿一些丹药,再回去慢慢找洞窟也行。
    当他回来这附近,却想起当时袭击云浪楼的人面蜂怪物,躲在外头不敢随意进来。就在这个空档,云浪楼的灯烛亮了起来,他又惊又喜,靠近过来,却看到几个陌生人点起灯烛四处乱翻,他实在是无法容忍,就冲出来要把这群强盗赶出去——
    然后就看到了左愫。
    左愫不愧是让师弟师妹极其信赖的大师姐,这会儿也没有情绪慌张,反倒是轻声道:“师兄师姐们都还好吗?可有人受伤?”
    昌和慢慢道:“大家都还好,师父带我们躲藏的时候,他说感觉春城的植物和水都有些奇怪,我们饮水都是用随身的小锅蒸馏了才喝,除了辟谷丹也不敢乱吃东西。”
    左愫点头:“不愧是师父。他说去求救,可说去了哪里?又去了多久未返回呢?”
    昌和又不安起来:“没有说,具体去了多久……师兄师姐的钟表、光脑都坏了,春城内网也断了,我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有挺久了……”
    左愫裹着数个创可贴的手指,轻轻拍着昌和的膝盖,安抚道:“那你还能记得是什么方向吗?是我带你春天喜欢去的山头下的洞窟?还是你练字时候面向的洞窟?”
    在左愫引导着昌和回忆的过程中,逐渐在地图上圈定了一个范围,而那里在联络器上却是一片深红色——也就是危险度极高。
    左愫寻来许多瓶辟谷丹。哪怕是有过于强大的怪物在师弟师妹们躲避的洞穴外筑巢,也可以先让昌和送些食物进去。
    左愫收拾好之后,也打算回屋拿上自己的兵器行囊,她有些抱歉的看着稻农:“可能我要离队几日……无法好好完成保护你的任务。不过我的队友还都会在你身边,我也会在你们离开之前就回来的。”
    稻农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必然是拦不住你,但你可以带上这个。”
    她从箱子中,取出一把秧苗,用袋子裹住它湿润的根系:“你带着,应对某些怪物说不定有用。”
    左愫当然知道这秧苗是她以身喂养的,有些不肯接。
    稻农:“我的任务中,本来就有向高危险度地区投放秧苗的一环。离的远我也能监测数据,你们就算是帮我做任务了。”
    宫理喝了口汤:“我跟你一起去。”
    左愫当然回头就要拒绝,宫理却摇头:“我本来就有别的任务,我要去找个定阙山相关的人。你师父就是定阙山出身,若遇到了能问个明白,若遇不到,我就也只是跟你顺路,去一趟定阙山附近。”
    其余几人有些惊讶,柏霁之更是急道:“何人让你去做这等事,春城内如此危险,谁都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怪物——”
    宫理确实也没打算在如此危险的春城里漫步,她就一是为了帮左愫,二是为了任务去那附近看一眼,最后跟甘灯摆烂的时候,也可以说自己努力过了。
    甘灯想用她是一码事,但她想摸鱼混日子就是另一码事,绝不能让老男人给画饼骗了,更何况甘灯连饼都不给她画,都没许诺她当个什么组长部长。
    柏霁之和平树也想跟着一起去,左愫却拒绝了:“昌和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溜出来的,我们也想几个人溜进去而已。人越少越好。”
    宫理道:“不过我还想要选几把兵器。”
    左愫带她去了习武堂,那边有些兵器,但因为云浪楼大多都是凡人子弟,当然没有什么神兵利剑。
    宫理随手挑着,不甚满意但也都勉强能用,左愫却道:“你要不要试试那个?”
    她拿下来习武堂正间墙壁上的一个小盒子,盒子倒也朴素且落灰,打开盒子来,里头竟然是一双银头木筷子:“你拿起来试试。”
    宫理伸手去捏,却发现好似千斤重,她金属指节用力到发颤,手臂都嗡嗡作响,才端起了这筷子。左愫将盒子一拿开,宫理差点站不稳,仿若是秤砣压在拿筷子的手上——
    宫理:“这是什么?”
    左愫笑了笑:“我师父年轻时候用过的兵器。但我只是听说怎么用,还没见他用过。你一手一根筷子试试看。”
    宫理分开一手一根,两个胳膊沉沉往下坠,忽然感觉这银头筷子变粗变长,瞬间化作两把木杆银尖长戟!
    第76章
    左愫:“你用竟是变成了长戟。我师父用的时候是化作两把大刀。我师父早年兵器众多, 他很多都扔了,就留了这个本来是要给我用的。他说他小时候为了练力气,就用这筷子扒饭, 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可我不擅长力量,又倔强想练,小时候逞强被这双筷子压断了手指,他就封起来再也不让我练了。我觉得你有义体的力量, 用这个正合适。”
    这兵器沉重, 常人双手持一把, 都有些艰难。左桐乔竟然能年轻时, 双持两把大刀吗?这是何等的大开大合, 莽撞迅猛,真是与他那副书卷气的样子联系不到一起。
    主要是化作筷子的时候装在盒里, 筷子盒上的灵力就卸掉了它自身的重量, 盒子带在身上如寻常筷子一般轻巧,很适合长途跋涉。
    宫理:“等这次用完, 我再还给你,毕竟也是你师父的东西。”
    左愫摇头笑道:“你拿着便是, 师父如今也拿不动了, 这在我们这儿是宝物, 或许到了定阙山、古栖派就是没人看得上的玩意儿了。要我师父在, 肯定也说谁能拿这双筷子夹红烧五花肉,谁就该用。”
    他们转了转, 宫理也收拾行囊, 只给自己带了几件有数字加成的衣服, 跟力量与理智相关的她都穿在身上,其他属性加成的都留在包里。不过宽大的白色卫衣一遮掩, 套一条黑色短裤,谁也不知道她在下头穿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宫理道:“走吧。”
    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蓝紫色的星空,时间很难把握,在昌和好好休息之后,左愫和宫理带着他一同出发。
    对于小孩子来说,从洞窟道云浪楼路途简直如同天堑,但对宫理和左愫来说,以短暂的靠符纸飞上山崖之类的办法,或者是用特备包里的勾索,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到了昌和记忆中的区域。
    但这里确实地貌复杂,深灰色枯萎的植被上下,到处都是沟涧峡谷,洞穴暗河。
    左愫道:“那怪物体型很大吗?大概是什么模样呢?”
    昌和却恐惧的说不上来,重复半天只是道:“就发着灰白色的光,还有一些丝线在树林里就像活着一样飘荡……我不敢看……”
    宫理和左愫蹲在一颗老树高高的树梢上,四处搜寻。
    咚……咚咚……
    空气中竟然传来遥远的社鼓声,在此情此景下,如万千马蹄,不知该说是气势恢宏还是令人窒息。
    往上看,宫理竟然看到一团雾飘散开,正露出春城最高峰山顶上灯火辉煌的殿厅宅府。里头点起的灯烛之明亮,将山顶映的一片橙红,让整座直上直下的高耸山峰,像一柱点燃的香。甚至还有蜿蜒的点亮着火把的山路,从那错落的檐牙廊腰、层叠屋瓦中向下盘绕。
    宫理呆住:“那是哪里?”
    左愫扶着树干,沉默半晌道:“……定阙山。像是古栖派尚青绿之色,柏家多为黑发青丝,屋阁多为木筑着青绘、嵌绿石;定阙山尚金红二色,建筑也多是朱阁红柱,听闻修炼内门功法大成者,也都会有一头染火的红发。”
    宫理:“可是你师父就是一头灰发啊?”
    左愫:“我也问过,他说他自废了在定阙山修习的功法之后,红色褪去,就留下一头灰发了。”
    宫理他们在树林中搜索,许多藤蔓树叶几乎是一碰就碎,左愫时不时会跳上树梢看四周是否有端倪,宫理刚想在树底下跟昌和八卦点左愫和师父的事儿,就听见左愫喊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宫理爬上树梢,就看到远处一片山石上,一片身影正列队前行,他们点着火把或拎着灯笼,如同行军。
    先是一群细长瘦高甚至堪比树木的“巨人”,它们腿脚纤细,赤|裸的棕黑上半身上,却长出十几条可以垂到地面上的手臂,那些手臂像是节肢动物的多足,不断撑着双腿往前走去。
    后头跟着一些形如鼠妇的油亮黑色甲壳生物,它们就蜷成一团靠着打滚前进,只有偶尔有石头滚不过去了,它们才会伸长身体。但宫理看他们很奇怪的昂着头,拿出特备包里的望远镜去细瞧,登时头皮发麻——
    它们前端甲壳之下,还有着小小的头颅,如果像鼠妇一样前进就会面朝下,因而看不到道路,所以不得不昂头前行,而甲壳下都是柔软的肉色肌肤,甚至连在地上攀爬的触足都是人手的形状……
    这一支行军队伍上方还有飞翔的人面蜂,后头还有形似蚰蜒或形态不明的其他生物。显然这都是因污秽而变化的人。
    宫理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她目前看到了的污秽者,形态中分别有三类特征,海洋生物、昆虫与植物。
    目前这三类污秽者,基本都只跟自己同一类别共生共存,就比如说万云台袭击那一次,基本全都是海洋生物类的污秽者;而眼前这支不知要去哪里的队伍就全都是昆虫类。
    难道说他们三大类别真的拉帮结伙?
    这帮虫类污秽者行军极快,但宫理不觉得他们拥有清醒的意识,他们就像是被什么驱赶着,向某个方向马不停蹄的前进。
    它们的身影消失在树冠之下没多久,紧接着,宫理就看到丛林深处的某个洼地,亮起来一团灰色黯淡光芒,成排的树倒下,似乎那里发起了激战。
    而倒下的树木也展露出了复杂的地形,昌和道:“就是这个灰色的光!是不让我们出洞穴的怪物!”
    三人越是往灰色光芒的方向走,宫理就越是看到了更大型的怪物遗骸。
    有蜘蛛形态的虫怪,虫身上长满了各种美丽女性的上半身,那些女性臂挂披帛,高髻上缀满金玉,手捧笙箫琵琶等乐器,但下半身都长在了满是绒毛的蜘蛛虫身上——
    只不过蜘蛛已经死在原地,甚至虫腹都干瘪凹陷下去,只有那些女人的上半身双目紧闭栩栩如生,如庙里的彩塑瓷像。
    左愫紧紧握着佩刀走过去,小声道:“这些女人可能是尘梁轩的乐修,不知为何长在这蜘蛛身上……”
    昌和吓得紧紧攥住左愫的手,颤声道:“春城还会变好吗?”
    这里怪物尸骸的密度多的不正常,再考虑到刚刚他们眺望到的虫子行军,很有可能是被什么力量驱使着来到这里,去“进攻”洞口的怪物。
    这守在洞口附近的怪物竟然如此强大。而为什么它会招惹这么多虫类远行来杀它?
    她看到的遗骸只有植物系与昆虫系污秽者,却没有任何有海洋生物特征的。如果按照她想的“同类不相杀”的规则,她觉得,眼前那个散发灰光的怪物,可能是跟海洋相关。
    在虫群嘶鸣中,他们离隐匿的洞穴入口越来越近,他们埋伏在灌木丛中,瞧见一只数条长臂的细瘦巨人匍匐在地上,孱弱的双脚已经软塌,它正用十几只长手不停地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扑腾,用手指去抓砸丛林中的生物。
    而在它周围,发亮的十几条丝线像是活着,在空中轻轻荡漾着漂浮着,细软丝线只是触碰过它的手臂,它就像是被麻痹或中毒一般开始痉挛。
    不止是细丝,宫理还看到那黯淡灰光最亮的附近,连片的轻纱帷幔在蓝白色的树干之间,有灵魂般飘荡,准确的避让开树枝。
    几只鼠妇人蜷成一团,打着滚就往轻纱帷幔汇聚处滚去,它们背上的甲壳能够抵御丝线的剧毒。
    待它们滚入那长长的轻纱帷幔深处时,忽然从蜷缩的身体开始膨胀,身体越来越透明也越来越发亮,虫身上挥舞的手在痛苦的捶打着地面——
    “砰!”“砰砰砰!”
    这群鼠妇竟然自爆袭击!
    树林里爆开一团团火光烟雾,这一招确实有些惊动了树林里隐藏的怪物,细丝线飘动抽离,轻纱帷幔卷起向上浮动,宫理看到树冠处出现一团光亮,而后那怪物飞出丛林之上。左愫与宫理终于得以看清它的全貌。
    一只凌空而起的大型水母。
    水母在空中如鬼魅的精灵,缩起半透明的伞罩,伞罩边缘处便是几十缕长达数十米的细丝,随着它动作如同在深海中漂浮。而伞罩正中间,便是它如同冥河水母般拖出了四片十几米长的“帷幔”般的触足,那触足轻薄且有光泽流动,星光之下如同鲛纱或绸缎,随着它的浮动摇曳在身后……
    它很美。但看起来也似乎很致命。
    在它几乎透明的伞罩上,有些奇妙的白色纹路,而在纹路之中,宫理看到一个似人的形态,就蜷缩在伞罩之下,只是那人面目难辨,四肢化作帷幔触足……
    打斗之中击倒了大片树木,脆弱的灰黑色叶片碎屑随风浮动,更像是深海中的浮游颗粒。
    左愫仰头看着它,宫理低声道:“趁着它们缠斗的时候,咱们先去洞窟里——”
    左愫仍是呆呆的,宫理拽了她一把,她猛地回过神来。
    三人压低身子朝隐秘的洞窟入口狂奔,那里地形极其复杂,有多个地陷的大坑,很多大坑内部都有着一圈圈的泥石层,宫理不断地回头看着那树林中缠斗的灰色水母,昌和到处乱看,终于对一处最大的地陷坑中狭小的出口喊道:“我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宫理一跃而下:“走!”
    洞口狭窄,但能够阻隔大型怪物进入;内部有活水暗河的流淌声,能有活水水源。春城的里头还有些上方的孔洞漏下几丝微光,能让他们对时间有些基本的辨别。不得不说师父还是找了个适合躲避的地方,若不是春城天灾太诡异,一般的灾难足以让孩子们在这里躲避了。
    昌和光着脚在前头引路,路上有些用夜光蘑菇做的标记,昌和还是机灵:“这蘑菇是我留下的。地下河道太复杂了,我们也做了很多探索,你看石壁上用白色粉笔画的图案,就是提醒——这里前面是悬崖、这里前面有漩涡。”
    在洞窟中淌水翻坡,他们终于看到几丝微光,眼前豁然开朗,在一个有钟乳石柱的偌大石厅内,墙壁上悬挂有几盏长明灯,地面上也有些火堆,甚至搭设了简易的帐篷,或用一些草铺出了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