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照怡在那边不屑道:“多的是人上赶着当孝子贤孙,不缺我一个。”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倒是你怎么回事?好几天了连个人影都不见,那些亲戚都在问呢,许慎又屁都不放一个,成天臭着一张脸!你们这又在闹什么?到这关头了你别是要撂挑子走人吧?”
    张优尔宽慰:“别急,我承诺过的不会食言,你看东西不都给你弄到了吗?”
    许照怡哼了一声。
    “只是前几天出了点小状况而已,我现在确实跟许慎闹冷战来着。”张优尔继续道:“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老爷子不是一向身体都挺硬朗的?怎么突然就进医院了?”
    这下许照怡来劲了:“还不是谢雅蕴那蠢婆娘总算顶用了一回,她听了你的话,回去后又是上眼药又是枕边风,挑唆着许惇跟老东西闹了好几次。那天在书房许惇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老东西就被气得一下子倒地了。”
    说到这她又啊了一声,语气转而神秘起来:“说起来谢雅蕴的功劳可不止这一件,她还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哦……”
    “什么?”
    “有人在老东西日常吃的降压药里动了手脚,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进了医院——你猜猜是谁?”
    张优尔想了想就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许慎。”
    作为这次的最大受益者,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谜底被毫无悬念地揭晓,许照怡不满地“啧”了一声,又道:“只可惜没能让老东西一下子咽气。”
    “许慎不会这么快弄死他的,”张优尔笃定道:“你们许家也乱得很,许慎现在根基还不稳,需要他爹的余威给他保驾护航。”
    这就和她母亲张珏走的是同一个思路。
    张优尔又问:“不过照现在这情形看,再等一等说不定哪天老爷子就……你确定还要——”
    “确定。你也说了许慎不会太快弄死他,那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许照怡激动起来,果断的语气里蕴含着阴冷杀气:“我可不想再等了!我就要他现在死!”
    “可是现在他都躺医院了,”张优尔皱了皱眉,颇有顾虑:“我们还能按原计划来吗?”
    “没问题的。他已经在闹着要出院了,应该明天就会回去,看来也是不想耽误那件事。”许照怡说完顿了顿,又问:“你现在弄成这样又是怎么打算的?那么重要的时刻你总不会缺席吧?”
    张优尔笑道:“放心,我会在的。”
    结束了和许照怡的通话后,她又打给了好友钟喜意:“明天你几点上班?我去医院找你。”
    第二天下午,张优尔出现在了月瑟。
    虽说白天本来就没什么客人,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这里比以往萧条冷清了不少,胡经理愁眉苦脸地跟她解释最近走了很多侍应生,老板也不打算再招新人了。
    张优尔并不意外,现在许照怡只怕也没有多少心思打理这个地方。
    只不过当她走到那面熟悉的影壁前,却发现空白了许久的墙面上竟又画上了油彩。
    且还是一面风格极其血腥悚然的画——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女人神情镇定冷肃地正拿着匕首割下一个男人的脑袋,而她身旁还有另一个红衣女子果断地按着男人,协助蓝衣女人行凶。
    张优尔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停在画前欣赏起来,随口问一旁的胡经理:“之前不是一直空着吗?怎么又画上了?”
    胡经理瞟了一眼那画,颇有些心悸地感慨:“谁能猜到她老人家的心思呢?这不前几天说是去看了个什么画展,回来就又发神——呃不是,是突发奇想,哈哈哈哈……突发奇想就搞了这么一幅上去,说也是什么名画儿呢!名字还挺拗口,叫朱迪什么什么丝……”
    “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①。”张优尔轻声道。
    “对对对,就这名儿,画得怪吓人的对吧?已经有好几个客人抱怨了,唉,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换呐!”
    张优尔没接话,只站在那儿看了许久,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略略转头,就看见许慎那张冷硬得快没有一丝人气的脸。
    几天未见,他脸颊都凹了下去,显得憔悴许多,看来这段时间的确是劳心劳力。他走到她身边,半晌不发一言,布满红血丝的眼里却涌动着混沌情绪。
    张优尔转回头不看他。
    两人就这样静立良久,终是许慎最先忍不住,沉声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还想找他?”
    这个“他”指的是段昱青。
    这些天他在医院和公司辗转奔波,手上一堆事情要处理,却也没有松懈对张优尔的关注,尤其是月瑟这边,只要她一出现他就能立马从许照怡那里得知。
    他不打算再让她和段昱青有任何接触。
    “关你什么事?”张优尔一脸嫌恶:“你又来做什么?”
    “……来接你回家。”许慎语气坚定。
    张优尔嗤笑一声,一副不想跟他废话的架势,转身就要离开。许慎连忙抓住她,语气稍软几分:“别再闹了……”
    “别碰我!滚开!”张优尔一把甩开他,同时攥在手里的一张纸也轻飘飘地掉落在了地上。
    她神情一变,迅速从地上捡起来,短暂的几秒钟却足够让许慎看清楚那张纸上顶头的几个字。
    孕检超声报告单。
    他瞳孔一缩,脑子里仿佛一阵炮轰,晕晕乎乎浑浑噩噩。
    “你——”他错愕地看向张优尔,却见她似怒又似怨地瞪了他一眼,随即扭头就往外走。
    这些天在外人面前摆出的镇定稳重瞬间破功,许慎只觉心慌意乱。
    她真的,怀孕了?
    所以她才会来这里找段昱青?
    ——想想也是,她若真有了孩子,只可能是那蠢货的。对此许慎再清楚不过,毕竟这个结果,原本一开始也在他的谋划之中。
    可他该为此感到开心吗?
    许慎心中仿佛陡然空了一大块,四肢发冷又发沉。他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轻盈却又坚定,似是要奔向某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崭新未来。
    他逃避一般闭上眼,脑中无数念头翻涌。
    不可能。他不容许。绝不容许。
    再睁开时,他眼中只剩一片冷凝,对着大门口的方向做了个手势:“拦住她。”
    张优尔正要离开月瑟,就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排黑衣墨镜的保镖。她愣了愣,缓缓转头看着朝这边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许慎。
    “你什么意思?”
    “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他靠近她,神情平静语气淡定,甚至连气息都刻意收敛着,生怕泄露出心底一丝一毫的浑浊恶念:“我不想伤害你,优尔。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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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怀孕,假的~
    祝大家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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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朱迪斯斩杀赫罗弗尼斯》:出自女画家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取材于《圣经》中的女英雄朱迪斯的故事——赫罗弗尼斯将军在围困犹太城市时,寡妇朱迪斯和女仆盛装潜进军营,并向赫罗弗尼斯预言他必将获得胜利。趁赫罗弗尼斯熟睡时,二人砍下了他的头颅。最终,犹太人战胜了群龙无首的军队。
    阿尔泰米西娅·真蒂莱斯基:意大利巴洛克画家。18岁时被她的老师性侵,告上法庭后对方只被判了盗窃罪关了八个月。因着这段痛苦经历,后来的阿尔泰米西娅内心的愤怒与不平宣泄到了画笔下,塑造了许多极具攻击性以及生命力的女性英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