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优尔其实一开始也没想玩这么大,只是在这场谈判中,她越来越感到不对劲。许慎对离婚这件事显得太过抵触了。
    明明结婚前他的态度并不是这样的,那时他似乎非常笃定,离婚就是两人最终的走向。她没想到现在真正想离的时候,却这么困难。
    再结合这段时间他的一些转变,她福至心灵般地意识到了某种离谱的可能性。
    他或许对她有了那种男女之间的感情。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这么固执地不肯放手。
    从家族利益上来讲,其实现在许郑两家的情况已不对等,郑泽日薄西山,命不久矣,而张珏如履薄冰,胜负难料,郑氏现在形势不明,又哪能给到许家更多助益?商人大多贪得无厌且趋利避害,许书瀚也不例外,况且他早已对她的工作以及生育问题表现出不满,只怕私心早就想要换掉这个大儿媳了。
    从许慎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她对他的事业起不到太多作用,而他也早已知道她不是那种会乖乖任由摆布的女人,以他这样的条件自然也能匹配到更优秀的对象,且婚前协议时对于双方财产也分割得很清楚,离婚时不会存在任何利益纠纷,所以这段婚姻还有什么必要继续下去呢?
    张优尔在脑子里飞快地理清好思绪,后面的应对也就多少带了些试探,她没想到他会那么激动那么在意,又会那么快认输。这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于是她道:“你说你错了?我可没看到你认错的诚意。”
    许慎见有了些回转的余地,忙道:“你想要我怎样?你说。”
    张优尔豁达道:“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回答得让我满意,那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离婚的事也可以重新考虑。”
    许慎自然答应。
    张优尔略显懒散地往后靠了靠:“第一个问题,这些视频是你找人拍的吗?”
    许慎迟疑了一瞬,果断否认:“不是。”
    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反正之前和段昱青联络用的是伪造的身份,包括微信号手机号等联系方式,都经过反追踪处理,他确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莫名的,他就是不想让张优尔知道在背后操纵的是自己,他害怕再从她眼里看到那种鄙夷又厌憎的情绪。
    “那你是怎么弄到的?”张优尔又问。
    许慎想了想,道:“有人发了匿名邮件,而且还自带了销毁程序,我下载完视频后邮件就自动删除了,我无法查明源头。”
    他这么说其实是故意把疑点往段昱青身上引,因为此前他早已查过段昱青的底,知道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电脑高手,张优尔若是有心想必也能察觉到。反正现在段昱青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许慎也不想再任由他与张优尔纠缠。
    虽说按本来的计划,现在还不到时候,但事情生了变数,他打算提前弃掉这颗棋子。
    他要让段昱青背这个锅,即使张优尔去质问,段昱青想把一切坦白,也根本说不清与他同谋的那人是谁。
    这也是许慎一开始就设想好的。
    张优尔心下冷笑,但她也不能当即戳穿,否则就会暴露在暗处与她通气的许照怡。于是她装作姑且相信的样子,点点头又问:“那第二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结扎?”
    许慎沉默了。
    这又是一个他无法坦白的原由。
    “这个……我现在不能说,”他嗫嚅着,似是恳求般道:“你给我点时间,等以后,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一定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这时张优尔却不肯退让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越这样我倒越好奇了。我猜,总不会是你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她语气渐沉:“我是指除了性功能障碍以外的,比如遗传病……什么的?”
    许慎脸色霎时凝滞,勉强辩解着:“怎么可能!你在瞎说什么?”
    张优尔看着他的反应,眸色一凛。看来,她是说中了。
    其实有这个猜测还要多亏钟喜意的提示。那天她在医院看到许慎做结扎并透露给张优尔后,两人又约着出来聊过一次。
    钟喜意跟她分析了很多,还告诉她,男性去做结扎,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已经有了小孩的,剩下的百分之一要么是真的有觉悟丁克,要么就是身体有那种没办法要小孩的遗传性疾病。
    张优尔按这个逻辑捋了捋,以许慎一向克己正派的作风排除了外面有小孩的可能,又以许慎作为许家继承人的身份排除了他想丁克的可能,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
    并且从他前后这一系列举动来看,也是有逻辑可循的,最开始在许惇设计他的时候,他宁愿自己憋着也不肯碰女人,只怕不仅仅是因为洁身自好,更有可能是害怕搞出孩子来。
    而后来在她试探他到底行不行的那晚过后,他立马就去医院做了手术,也更加佐证了这一点。
    他或许不是真的不行,只是刻意让自己不行,目的就是要杜绝后代延续的可能。
    许慎,或者说许家,只怕还藏有更深的秘密呢。
    张优尔会心一笑,她也不再跟他深究:“好了,就当我瞎说吧,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现在又坚持不离婚?”她问道,笑意中带了几分审视:“难道你喜欢我?”
    许慎怔怔看着她,眼中情绪几经变幻,最终却摇了摇头:“不。”
    张优尔挑了挑眉。
    “不是喜欢。”许慎接着道,用一种认真又认命的语气:“我爱你,优尔。”
    “我爱你。”他眼神柔软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自己都心惊,却又很快释然。他知道,这就是他真实的心意,只是一直不愿去正视去承认罢了。
    在感情方面,他不是个会花言巧语的人,于是这一个爱字,于他而言重若千斤,他在表露出爱意的时候,也就无异于给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
    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珍之重之。
    却根本不知道,这番表白对张优尔而言,跟狗叫没什么区别。
    “哦,这样啊。”她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半点被触动到的表现。随即她站起身:“行了,想知道的我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她说着从房间里拉出一个看似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许慎没料到她会突然转变态度,慌忙拦住:“你要去哪?不是说离婚的事可以重新考虑吗?”
    张优尔道:“对啊,但前提是你的回答要让我满意啊,你看看你自己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没一句我爱听的。”
    “……”许慎无法辩驳,只能拦在她面前,神情冷肃又偏执:“你不能走。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再慢慢谈……”
    张优尔眼中显出些许烦躁:“还有什么好谈的?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也不想再看到你,让我出去!”
    许慎哪里肯让,明明刚对她剖白了心迹,她却毫无触动只想赶快离开的架势深深刺痛了他,让他生出一股无名邪火,一把拽住她口不择言道:“出去?你出去又要找哪个野男人?张优尔你要搞清楚,我们还没有离婚!我也决不会离的!”
    张优尔已沉了脸色,冷冷看着他:“你不离也无所谓,那就耗着吧。但你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认命,可就大错特错了。”
    “让我不痛快,那谁都别想好过。”她突然抬脚一踢,正好踢中了他膝盖上还没康复的伤处。一阵剧痛袭来,许慎身体一晃就蹲到了地上,冷汗瞬间就沁了一脑门。
    张优尔趁机打开门往外走,许慎皱起眉眼捂着伤处,嘶嘶倒抽着冷气,竟还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住了她的腰,再开谑币延辛诵┌蟮囊馕叮植换崴凳裁春锰幕埃荒芊锤吹溃骸氨鹱撸哦灰牖椋也幌肜搿�
    他不想失去她。
    到这一刻,他后悔得无以复加。
    因为他的自负,他的轻视,他已没了任何能挟制她的筹码,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舍弃尊严放下体面,去求得她的心软。
    可惜也换不来张优尔哪怕一点点的动摇,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防身用的小型电击棒,干脆利落地往他颈部一怼,许慎浑身一抖,瞬间就瘫软下来。
    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然而身体动弹不得,嘴唇动了动,也发不出声音,只剩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