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种在天子脚下,明显跟皇帝政令对着干的,竟然没掀起一点水花,不应该啊!锦绣想来想去,都觉得那人是纯粹倒霉,被人当做筏子不自知的可能性极大。
    明智看不惯这种风气很久了,奈何人微言轻,只能眼不见为净了:“小舅舅,照我看,打铁还需自身硬,只要自己做的无愧于心,旁人说什么都不怕。
    高门大户谁家没个几百间铺面做支撑啊?铺面虽然挂在管事名下,但谁不知道那是他们家的?
    难道真就有清廉到只凭借朝廷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的人?若是如此,哪来他们顿顿珍馐美食,日日绫罗绸缎,满头珠翠?
    自个儿享受了商业带去的便利与好处,却偏偏看不上商人之子参加科举,可谓是无耻至极。”
    明仁听着恨不得上去捂住弟弟的嘴,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虽然大家都这般想,但你真说出来,被有心人听见,可不就徒生祸端吗?
    明智道:“哥,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商人之子参加科举的政令已经在民间实行了几十年,陛下认同,偏那些高门大户处处阻挡,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还不是怕自家的利益受损!他们依靠手中的权利做生意,哪有真正的商人会赚钱?以前还能用身份将商人死死地压制一头,现在好了,商人出生,也有了改变自己地位的途径,可不就急眼了嘛!
    大家私底下更难听的都说过,事实如此。”
    锦绣一听,自己这个外甥看着是个白切黑,其实内里还藏着一个耿直的小青年,简直白瞎了这张脸。
    没好气道:“大家都知道的事,不意味着现下可以拿出来在大庭广众说,总要有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才好。”
    明智也觉得刚才有些激进了,嘿嘿一笑,拉着锦绣往回走:“小舅舅,走走,我带您去个好地方!”
    锦绣一脚踏进这家笔墨店的时候,眼角直抽。就听明智兴奋的对他道:“小舅舅,这家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笔墨纸砚无一不有,且质地上乘,价格却比其他店铺便宜,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宝地!家里用的笔墨都是从这里买的!尤其是这纸,据说是东家改良了造纸工艺,出来的纸更加光滑细腻单薄,让人爱不释手!来文定街,这绝对是不能不来的好地方!”
    在明智的热情推荐下,不仅锦绣,就连周文与楚舟也买了几刀纸,店家还有优惠活动,见三人买的多,给打完折还另外多送了几张,希望几人下次还来他们店买东西,服务可谓是非常到位。
    出了店门,明智得意的扬起下巴:“怎么样小舅舅我没说错吧?我跟你说,这家店铺的老板非常有心,做事妥帖又周到,不像这条街上有那么几家店铺,看着人来人往热闹不已,开着就是明晃晃圈钱的。
    常人进去了,他们家伙计都是用鼻孔看人的,看你穿着普通,甚至会动手赶人,只有那些需要求到他们家门上的人,才会舔着脸,拿成千上万的银钱,去买两个仿制的三文钱一个,粗制滥造的花瓶。”
    说着就指着前面一个门口牌匾金光闪闪的古董店道:“看见没?就那家,进去的都是有钱有权,想求上门办事的,一个个抬着银箱子进去,拿一个三文钱的古董出来,这算是东家应下了这人的请求。
    要是带的银箱子不够,人家看不上眼,只能灰溜溜的出来,还有可能得罪了店铺后面的人。”
    锦绣听得啧啧称奇:“这简直是商业天才啊!一本万利的买卖,难道就没人眼红,来和他家打对台吗?”
    明智一噎,心说我和您说,是想有人和我一起同仇敌忾,不是让您打探他家的经营模式的啊!
    楚舟看明智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缓声与锦绣道:“别逗孩子了,你明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
    “哎,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也是真眼馋他家这门生意啊!姐夫你瞧瞧,这一会儿工夫,进去至少三波人,按照箱子的大小以及抬箱人的状态来说,粗略估计一下,至少有上万两的银子了吧!
    咱们家兢兢业业的做生意,镇上东街一条街的店铺,一年也就赚这么些银钱了!真让人眼馋啊!”
    锦绣十分心动,想瞧瞧这背后的东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楚舟看的直摇头,伸手拉着锦绣往回走:“别想了,能做出这种事的,不是个有权有势的混不吝,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混不吝。
    但凡稍微用点脑子,也不会将这些事做的这般光明正大。”
    “我知道啊!但我还是羡慕!”锦绣双眼放光道。
    楚舟无语:“你背地里做的这些事还少吗?我听出绣说,你十岁院试那年,就将一家赌坊给彻底搬空了,而我,只下注了二两银子!瞒的倒是挺好,其余几人至今不知道你赚了多少!”
    今夕撇嘴:“你不也赚了两百两吗?出绣姐姐怎么连这种事都与你说?真是女生外向,那年一回家我就给了她五千两的零花,她还跟我保证,谁都不说呢!”
    “哦,是无意间说漏嘴的,出绣跟我说,你给了她五百两的零花,让她保密呢。”楚舟脸色也有些臭。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开,不知道在心里打什么主意。
    总归是没出绣的好果子吃的。
    周文见状,头疼的直拍脑门儿,想今儿回去,一定要给出绣妹妹写信,让她早做准备,自求多福!
    傍晚时分,几人匆匆赶回家中,秋绣在院中与嬷嬷说话,瞧见几人样子就笑:“今儿玩的可开心?”
    明意黏到母亲身上:“可高兴了!我们还给大家买了礼物呢!”说着就让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大大小小,有用没用的,杂七杂八,确实能看出是临时起意买的。
    正说话间,外头通传,说是钟明礼来了,几人一滞,就见身穿鸭黄色衫子的钟明礼袅袅婷婷的进了屋给众人行礼。
    秋绣不冷不热的免了礼:“往日你可不会这会儿来我这里,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钟明礼面上带着恬淡的笑:“母亲,听说大家今日去外面游玩,想来很热闹,明礼想来凑凑热闹罢了。”
    她这么说,秋绣也不能拿人怎样,让随意找地方坐下。
    谁知这人直直的坐在周文旁边,柔柔弱弱的一直拉着周文说话:“文舅舅,你们今儿出去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周文耿直道:“吃吃饭,买买东西,逛街不都这样?”
    钟明礼一噎,转而笑盈盈问:“那你们都买了什么呀?明礼最近没出门,一时竟想不起京城现在时兴什么了!”
    周文耿直道:“不都放在桌上吗?你要想知道自己看吧!买太多我一时也记不清了!再者说,你一从小生活在京城的姑娘,不知道京城时兴的东西,我这刚来没几天,第一次出门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钟明礼又一噎,勉强提起笑容:“文舅舅,方才在外面听说,所有人都有礼物,那明礼的呢?你可不许厚此薄彼,偏心啊!”
    周文更加耿直的指着对面桌上摆的大小盒子道:“东西就在那儿,你瞧上什么了,自己挑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钟明礼感觉有些牙疼,眼珠一转笑眯眯道:“明礼挑什么都行吗?文舅舅你这般耿直,怕是没有姑娘愿意给我做舅母的!”
    周文一如既往耿直,丝毫不打算改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我这边自有姑父姑姑做主,轮不到我操心!”
    钟明礼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勉强和众人说了几句话,随意挑了件礼物走了。
    看人走了,周文还觉得很纳闷儿:“她来就是为了要一件礼物吗?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家里多的是,没必要吧!”
    秋绣隐约看明白了几分钟明礼的心思,但她可不愿让钟明礼如愿,别说钟明礼自个儿,他们元家好不容易出了两个举人,个顶个儿的矜贵,可不是为了让两个弟弟扶贫的。
    于是秋绣也没打算明说,甚至已经决定要将钟明礼的打算掐死在萌芽中,其余几人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搞明白钟明礼这一趟来的意义。
    秋绣道:“许是在院子里呆的无聊,出来透透气吧!今日出去辛苦了,早些休息,这两日就别出去,在家休养,等会试结束再说!”
    院子另一头,钟明礼屋子里,丫鬟绿袖十分不解的问她家小姐:“您知道这会儿去会讨嫌,以前也从不往那边凑,今儿是为了什么?”
    钟明礼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漂亮的脸蛋,幽幽问绿袖:“你觉得文舅舅如何?”
    绿袖脱口而出:“长相俊美,为人谦和,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将来的成就必不下于咱们家老爷!”
    “可是良配?”
    绿袖慢了半拍反应过来自家小姐的意思,顿时急了,转身看屋子外没人,才小声道:“小姐,按辈分,那可是您舅舅!”
    钟明礼嗤笑一声:“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而已,外婆娘家堂妹的侄子,连外婆都不是我血缘上的外婆,这舅舅更是无稽之谈!你只说,文舅舅做夫婿,瞧着如何?”
    绿袖奇异的被她家小姐说服了,这么算下来,周少爷与夫人生的小姐,还能扯出几丝亲戚关系,但与她家小姐,确实八竿子打不着了。
    于是绿袖立马转变姿态,站在她家小姐立场上想:“听闻夫人娘家将文少爷当亲儿子养着,待遇与舅老爷一般。
    同时为文少爷准备了不少家产,近几日冷眼瞧着,文少爷出手大方,却不乱花钱,是个有节制的,将来小姐若是嫁于文少爷,钱财方面定不会亏待您。
    且周少爷年纪轻轻就是举人老爷,会试之后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当得上年轻有为。
    再者,奴婢听人说,文少爷年近二十,身边却连个暖床丫鬟都没有,一心放在读书上,可见在女色上是有节制的。
    文少爷无父无母,虽然是劣势,但转念一想,小姐您嫁过去,上不用侍奉公婆立规矩,中间不用为了族中各色关系费心打点,直接就是当家主母,也很不错!”
    说着,绿袖脸色也透出一抹薄红:“况且,文少爷长得一表人才,京中大家公子也没几人有这般出色的长相,实在不多见,让人稀罕的紧。”
    这般说完,绿袖也觉得有几人动心,直接道:“小姐,咱们等文少爷会试成绩出来,让姨娘与老爷提你们二人的婚事,脸上更加有光!”
    钟明礼却道:“不,收拾一下,现在就去姨娘那里,要在会试前将事情定下来,会试后,我可就高攀不起了。”
    钟明礼知道,长相如周文这般的,只要会试成绩不差,肯定会被人惦记上,到时候她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家的庶女,没有一点儿优势,只有先下手为强。
    不知道钟明礼如何与她姨娘说的,锦绣几人这边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只隐约听说,张姨娘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三姐夫罚禁足大半年。
    就连经常来这边院子找周文请教问题的钟明礼,最近也很少出现,听说是良心发现,她的出现影响几人复习功课,决定待在院中不打扰几人了。
    几人无意深究别人的家事,淡定待在院子里复习功课。
    会试前一天中午,钟家管家匆匆来报,说荣国公家的小公子上门,特意来探望锦绣的,钟家这样的人家,家里和国公家从未有过过密的联系,逢年过节想给人家送个礼,门房都不带收的,因而一听到对方来头甚大,一时慌了手脚。
    锦绣一想就知道来人是谁,安慰管家:“无事,认识的人,我去前面看看。”
    管家来之前,三人正互相出题考察,锦绣给的题目有些刁钻,楚舟与周文两人正敏思苦想,因而锦绣出来时没让人打扰。
    钟家姐夫虽然是个闲职,不用上衙,但在外面结交了几个好友,经常出门小聚,今日刚好不在,荣国公家来人时,下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告知自家大公子。
    于是锦绣到的时候,明仁就一脸恍惚的与谢玉桥谢六二人驴头不对马嘴的闲聊。
    看到锦绣到来,明仁明显松了口气,谢六激动的站起身,动作大了些,立马呲牙咧嘴的,朝锦绣喊:“元兄啊!你真不够意思!上次一别,竟然没留下你家地址,小弟让人好一通打听,才知道你现下住在这里!”
    锦绣上前,挑眉:“这是怎的了?”
    谢玉桥嘿嘿一笑:“无碍,无碍!被我爹揍的!习惯了,过几天就好!”
    锦绣撩袍坐下,开门见山:“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谢玉桥嘿嘿一笑,挥手让停在外面的人呈上来一个小匣子,亲手打开,里面珍珠玛瑙,碎金子,小银裸子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个女性耳坠夹杂其中。
    “这是我多年来的私房,都送给元兄,小弟想拜元兄为师!跟元兄学习逢赌必赢之术!”谢玉桥将箱子推到锦绣跟前。
    心说还京城第一纨绔呢?十几年就存了这么点儿私房,也够缺心眼儿的。
    面上一拍冷淡:“这天下就没有逢赌必赢的事,只要是赌,就有输赢,不可能让一个人永远都赢!谢公子还是拿回去吧,这徒弟,元谋收不了!”
    谁知谢玉桥听锦绣这般说,立马换了个说法:“那就送给你,全当做是小弟为那日的鲁莽道歉,和元兄接个善缘,以后咱们多多来往,多加探讨,一起探讨总比闭门造车强不是?”
    锦绣没想到自己被这小子给套路了,心情有些难言,行动上果断拒绝:“谢公子想必也知道了,元谋现下一心读书应付会试,完全腾不出空来和你一起玩乐!”
    谁知谢玉桥话音一转,立马道:“没关系没关系,等会试成绩出来也一样的!”
    锦绣:这怎么还和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不掉了?
    最终锦绣也没收谢玉桥好不容易攒的私房钱,客客气气将人糊弄走,谁知道会试后他还能不能留在京城呢?锦绣的想法非常朴实,就是会试后寻个机会外放,外放的地方要是在城关镇附近就更好了,到时候谢玉桥上哪儿找人去?
    谢玉桥走路的时候还一瘸一拐的,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与站在门口送别的锦绣道别:“元兄,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会试结束,我一定要请你吃饭,将你介绍给我在京城的朋友!让他们这帮没见识的土鳖都好好开开眼!一定别忘了啊!”
    锦绣敷衍道:“一定一定!”赶快走吧,没看见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你我二人了吗?
    第73章 会试   谢六送礼 周文婚事
    期间, 时丹阳终于掐着时间来了京城,锦绣特意抽时间去看了一眼,见对方住的舒心, 人精神也还行, 就匆匆回去了,谁让家里还有两个考前焦虑的考生,等他回去一起研究问题呢?
    也不知这二人是怎么了,本来轻轻松松的人,周文开始惯常的考前紧张,楚舟竟然也被影响了,症状比周文还严重,大半晚上的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耳朵灵敏的锦绣被吵得一整晚没睡着。
    没办法,锦绣只能给两人转移注意力, 拼命想一些他自己觉得十分有难度的题目,让两人整天钻进题目中无法脱身, 没时间想东想西。
    就这样, 时间到了会试当天。
    所谓会试, 乃是共会一处, 比试科考技艺的意思,会试的目的, 是向朝廷进贡人才,因而会试通过者, 被称为——贡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