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同一本书,不同时期看,会有不同的感悟。同一个风景,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视角观察,能看到不一样的魅力,你这样就很好。”
    “终归还是有些遗憾啊,不能亲眼去见见这山河美景。”锦绣感叹。
    “你今年才十五,未来的日子长着呢,有何可惜的?老头子我这般年纪,依然每天坚持锻炼,每天争取外出游历一番,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只要真心喜欢,没什么早晚之分。”时老爷子平静道。
    关于这点,锦绣确实是佩服老爷子的,现在这个时代,读书人都讲究一动不如一静,要贞静,要娴雅,要行止有度。
    像是锦绣和周文这般,每天打拳习武的才是少数,可以说,读书人和其他行业有很厚的壁垒。
    而时老爷子却能坚持几十年如一日的锻炼身体,并且每年都外出游历,确实让人敬佩。
    锦绣想,老爷子瞧着就不是个普通人,也不知道为何在官场上无所作为,早早地退下来,看着儿子们苦苦挣扎在其中。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锦绣想起书中瞧见的蜀中景象,听闻老爷子有蜀中游历的经历,顺势问起:“您就和我说说呗!让我听听,您口中的蜀中,和作者眼中的蜀中,有何不同?”
    老爷子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也好,正是该好好与人交流一番,通过作者的文字交流,也不失为一种方式。”
    锦绣听着老爷子滔滔不绝讲他在蜀中见到的民生百态,讲他在当地农人家借住时发生的事情,一件小事,从老爷子口中出来,妙趣横生,锦绣顿时觉得画面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老爷子从底层农人的生活中,看出来当地官府对农人的态度,推测出当地父母官的性格秉性,以及当地官府和豪强之间存在的冲突。
    从过往蜀中的商人角度,发现蜀中对商人的态度比其他地方宽松友好,而蜀中的官府对商人的政策,使得商业在蜀中发展的格外繁荣,带动了其他产业的发展。
    进而让蜀中那片天府之国的百姓,过的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过得更宽裕些。
    老爷子不无遗憾道:“可惜,读书人还是太少了,有本事的年轻人,翅膀硬了,都想去外面长见识,留不住真正有才华之人啊。”
    锦绣却道:“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通过此种行为,实现信息的交流,人才的流通,也是一种自然选择。”
    老爷子和锦绣观点不同,但双方总能给对方带去不一样的灵感,因而两人之间不怕没话说,还能互相包容谅解,从对方提出的角度考虑问题,使得双方更加欣赏彼此。
    两人的忘年交就是这么来的。
    时间就在这种愉悦而充实的气氛中流逝,很快到了第二年春。
    刚翻年,锦绣一行人开始准备上京赶考事宜。
    德宁府距离京城,走陆路的话,需要二十多天,如果中途能走一段水路的话,则需要十几天时间。
    一行人需要提前赶到京城,稍作休整,最好能适应京城的环境,有个心理准备,才好安心会试。
    会试定在三月举行,正值春季,因而又称春闱。现下已是一月中旬,时间稍有宽裕,但路上若是耽搁了,恐会误了会试。
    因此年节刚过,一行人就准备启程。
    一行人是跟着元家去京城的商队一起出发,安全基本有保证,元家人虽然不舍,但也对锦绣这趟出门,饱含期待。
    程远青和冯舒年两人来送行,怀里还抱着各自年满一岁的儿女,两人摆出一副有孩子万事足的样子,二十二三的年纪,被家里媳妇惯着,身材已经开始有了发福的迹象。
    锦绣可以不待见孩子他们爹,但对小孩子,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抱着冯舒年的女儿看了好一会儿,逗的丫都没长齐的小姑娘直流口水。
    小姑娘伸手要往这个好看的大哥哥的怀里钻,口水不小心沾了大哥哥一脸,看的冯舒年这个当爹眼酸不已。
    “我闺女真是眼光好,这么小就知道挑最好看的男人抱抱了。”
    锦绣懒得搭理拈酸吃醋的冯舒年,用一根手指轻戳小姑娘的梨涡,小姑娘就朝着锦绣咯咯直笑。
    引得旁边程远青怀里的皮小子不停的蹬腿,想逃离他爹的怀抱,凑这边的热闹。
    程远青无法,将自家小子往冯舒年闺女旁边一放,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瞬间像是找到新奇玩具似的,很快滚在一起。
    你咬咬我的脚丫子,我啃一口的嫩脸蛋。皮小子下嘴每隔轻重,不小心将小闺女咬疼了。
    小姑娘眼里立马含上一包泪,冲着她爹爹伸手要抱抱,委屈的大哭起来。
    而不明白自己做了错事的皮小子,还对着小妹妹一个劲儿傻乐。
    看的程远青这做爹的直摇头,一把抄起儿子,冲傻儿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傻小子,你这样,以后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和你一起玩儿啊?”
    说罢,抄着儿子到冯舒年闺女面前,故作严肃的对小姑娘道:“看程叔叔给你出气!”
    然后就是啪啪两下,打在了儿子屁股上。
    不疼,听着声儿非常响亮。
    傻小子不明所以,以为是有人跟他玩儿,蹬着腿儿咯咯直笑。
    小姑娘也觉得这边好玩极了,很快就挣脱爹爹的怀抱,和傻小子玩到了一起。
    看到全过程的锦绣,觉得小孩子真是好玩极了。
    当然,离别在即,也只有锦绣和周文还能没心没肺的逗孩子玩儿,出绣正在一边小声给楚舟安顿出门在外的时意,没空搭理这边的光棍。
    冯舒年让人看着孩子,才满汉感叹对锦绣道:“读书对我这种不自律的人来说,真的要一鼓作气,自从有了这个小冤家,我是心思根本放不到读书上面了。
    幸好前几年早早地中了秀才,这样混着也能说过去。
    锦绣你现在这样,就是我曾经做梦想过的场景,真好。”
    锦绣眼睛停留在冯舒年闺女身上,敷衍的应付这个不找他待见的朋友:“一个人有一种活法,生活过日子而已,没有绝对的对错,当事人觉得顺心,外人也无权置喙。”
    “没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正是这个理儿。我家中还有我爹撑着,在奋斗几年,如果乡试还不能过,也就不执着了,将心思放在一家老小身上也不错。”程远青道。
    都是车轱辘说了好几遍的话,锦绣才不想搭理这两个突然矫情的老男人,只想逗两个可爱的小孩子一起玩儿。
    该说的提前早就说过了,现下众人也不过是在等吉时而已。
    这时候出远门,一般人家,都会提前让人测算一个吉时,按时按点的出门,希望讨一个好彩头。
    元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了,提醒几人:“该启程了。”
    话落,众人也不啰嗦,起身往大门外走。
    外面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除了几人日常乘坐休息的马车,还有几人日常使用的物件,以及给京城那边准备的礼物。
    看着眼前好几辆马车,商队管事上前对元老爷禀报:“东家,商队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人和货都在城外,只等几位公子出城汇合了。”
    元老爷淡淡点头,转身对上锦绣,眼里满汉不舍与担忧。
    元家众人今日难得一起走出大门,全都站在元老爷身后,静静看着锦绣三人。
    锦绣和周文上前,双双跪在元老爷面前,给父母磕头。
    起身时,元老爷眼含泪花,元夫人双手颤抖,扭头擦眼泪了,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锦绣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一大家子。
    旁边还有出绣和楚舟这对仿佛有说不话似的小夫妻,正恋恋不舍的牵着小手,不知在说什么。
    还是冯舒年家的小女儿咯咯一声笑,打破了这个僵局。
    冯舒年在那边手忙脚乱的唤下人帮忙:“这个小坏蛋,就知道欺负你爹,又尿你爹一身,回头瞧你娘怎么收拾你!”
    小姑娘才不在意她爹都在念叨什么呢,咯咯笑着,伸手就要最好看的大哥哥抱抱。
    众人被父女两的互动给逗笑,空气中的沉默一时散的无影无踪。
    锦绣满足了小姑娘的愿望,将小姑娘抱在怀里飞了两次高高,才在寿管家的再次提醒下,上了马车。
    出发。
    等马车看不见踪影,程远青抱着儿子,对元老爷道:“元伯,锦绣就是我亲兄弟,虽然锦绣不在家,但我和舒年还在,日后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家里说一声就成。”
    冯舒年这时候意外的靠谱:“没错,锦绣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有事您别见外。”
    元老爷本来空落落的心,被两人这么一说,又酸又软,儿子还没走远,心里就止不住的开始想念。
    元夫人早就在丫鬟仆妇的怀里哭成一团,而几位姨娘,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似的,恹恹的没有精气神儿。
    出绣出来安慰众人:“就当是宝儿去府城读书了,几个月后,要是中了,还有探亲假可以回家呢!要是不中,那肯定是要回家继续埋在书房读书的呀!前后顶多几个月而已!”
    元夫人一听,连哭都顾不上了,对着地上“呸呸”几声,冲出绣道:“坏的不灵好的灵!”
    说罢不满的瞪一眼女儿:“我看就是女婿将你给惯的越发不着边际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出绣直接不雅的翻个白眼儿:“您瞧,这不就顾不上哭了吗?”
    元夫人被女儿给气个半死,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嫁的闺女什么,只好瞪了女儿一眼,转身吆喝众人:“回罢!”
    回家关上门,再好好收拾这不长记性的死孩子。
    而到了城外,等在那里的不仅有元家商队,还有眼眶红彤彤的何烈。
    锦绣一瞧就知道何烈肯定背着人偷偷哭过了,但这么丢人的事,何烈肯定不会告诉别人,只声音沙哑的和几人解释:“昨晚没睡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旁边站着眼神奇怪,眉毛都快挑起来的何烈他娘,以及长相十分英武硬朗,与何烈有五分相似的何烈他爹。
    何家父母看着儿子和锦绣一行人汇合,才不放心站在一旁,示意众人:“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等远远地看不见城关镇的城门后,几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周文才出声道:“长这么大,第一次没大人跟着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其实我还挺期待的。”
    “其实我也是,但我怕说了,我娘骂我没心没肺。”何烈道。
    “若不是今年时机刚好,我本来想去游学的。”楚舟也表示了他对出远门见识外面世界的向往。
    锦绣一听,得了,大家都一样,及舍不得家人,又想去外面闯荡。
    这个年纪的少年啊,单纯又炙热。
    几人很快又换了一个话题:“时丹阳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这事时丹阳特意写信给锦绣解释过,锦绣听何烈这般问,如实告诉几人:“嫂夫人生产时不太顺,伤了身子,差点儿没救过来,而且孩子生下来也有些虚弱,要精心养着,因而时兄想在家多陪陪嫂夫人。”
    几人都知道时丹阳女儿是年初一生的,时丹阳给取了个乳名,就叫初一。几人听说后,还特意让人给送了贺礼过去。
    没想到还有此种内情。
    何烈道:“时兄怎的不和我们说?这我们大喇喇送了礼物去,该有多戳他肺管子?”
    “应该是不想影响我们过年的心情吧。”锦绣猜测。
    毕竟时丹阳那人在外虽然高傲的交不到朋友,但对仅有的这几个朋友,还是十分贴心的。
    周文关心道:“那时兄打算何时动身呢?”
    这个时丹阳也说过,锦绣转告几人:“嫂夫人娘家那边有位大人回京述职,月底经过德宁府,到时候应该会捎带时兄一程,想来走官路或者坐官船,也能快不少。”
    锦绣想了下道:“嫂夫人是在府城生产的,没来得及回靖海县老家,等我们到了府城时,上门去瞧瞧,但别说这些不开心的”。
    几人应下,都觉得理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