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临泽大叫一声,掐住了他的脖子,须臾又松开手,从厨房拿了把细长的刀来,暴吼道:“今日我便要在姐姐面前让你血债血偿!”
    他朝苏柏冲去,苏柏一动不动。
    刀尖刺破他胸前的衣裳,忽而停住。
    苏柏诧异抬头。
    就看见面前的少年眼圈红红,泪流不止:“我问你,我姐姐可有……说过什么话?”
    苏柏抿了抿唇,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他并不能记得很多。
    他只是好像忽然变得很狂躁,冲进狭窄的厨房。那轻微的切肉声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夺过女子手里的菜刀,直直地捅了下去。
    世界变得很红……很红……
    那嘈杂的切肉声消失了,耳边一片寂静。
    那个女子倒了下去,像一片羽毛,没有声音。
    苏柏忽然不敢直视燕临泽,只能低声道:“她……没有说什么。”
    燕临泽握刀的手在发抖。
    “答应我,阿泽,做个好人,不要做坏人……”
    “以后你一个人也、也要勇敢,要坚强,要做个好人,不要因为仇恨……就去做坏事,走上歧途。”
    “阿泽,阿泽……”
    燕临泽痛苦地吼叫一声,尖刀深深地扎进了苏柏的胸腔。
    刀烈春沉默地看着。
    陆挽双也沉默地看着。
    昌平捂住了眼。
    殷俊不忍地挪开了视线。
    后门处,从马车上被惊醒的殷佑微静静地站在那里,咬住了下唇。
    这一刻,谁都是外人。
    温热的鲜血溅到燕临泽的下巴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尽是汗珠。
    他松开手,倒退两步。
    那把刀仍稳稳当当地插在苏柏的心口。
    苏柏前襟一片猩红。
    他脸色愈发惨白。
    他动了动眼珠,看向那具黑沉沉的棺材。
    他死在这里,其实很好。
    他微弱地呼出一口气,身子晃了晃,仰面倒在了地上。
    血沫不断从他口中涌出,又卡在喉咙口。
    他本能地“嗬嗬”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沉寂下去。
    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他看到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跪坐下来。
    他扯了扯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口型:“阿……瑾。”
    她温暖的手掌覆盖了上来,他心满意足,眼角却不可遏制地流下一滴泪。
    半晌,刀烈春收回了自己的手。
    苏柏已经很安详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网瘾少年叶不修、未雨绸缪、少荣吖、洛伊
    ☆、黄粱梦
    陆挽双在苏柏旁边蹲下, 探了探他的脉,摇了摇头。
    燕临泽忽然转身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他看着自己手里沾上的血,觉得一阵晕眩。
    原来……杀人是这么恶心的事。
    明明已经手刃了仇人,可他一点都不快活,反而越来越难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又偏偏什么都吐不出来。
    殷俊轻轻去拍他的背。
    陆挽双站起来, 看了一眼燕临泽, 问:“庄槿……?”
    燕临泽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仍旧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刀烈春开口:“他死了……庄槿又怎么会独活……”
    她逃出那个“牢笼”,不过就是想和他过上轻松自在的日子。现在过日子的人没了, 她的前路根本就失去了目标和意义。
    陆挽双眨了眨眼。
    刀烈春问:“这尸体……”
    燕临泽一把推开她,噗通一声跪在棺木前, 嚎啕大哭:“姐!姐!你有没有看见, 有没有看见……”
    天光已亮, 一抹淡淡的橙红从云后升腾而起。
    他涕泗横流, 哭到筋声嘶力竭,一张脸通红,整个人几乎伏在地上。
    陆挽双看他状态不妙, 连忙对着他后颈一敲,将他敲晕了过去。
    殷俊急忙上前:“这是做什么?”
    陆挽双道:“他病还未痊愈,又情绪波动太大,这样下去会撑不住的, 先带他回去休息吧。”
    殷俊默叹一声,叫了昌平帮着把燕临泽架回屋子里去。
    走到后门,看到站在那儿的殷佑微,殷俊一愣,随即道:“让你好好睡觉的。”
    殷佑微摇了摇头,说:“我去给他打点水来吧。”也许因为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了,她虽然仍旧有些惊悸,但已经镇定了许多。
    灵堂内便只剩下了陆挽双和刀烈春。
    刀烈春再次问道:“他的尸体……”
    陆挽双道:“那得等燕临泽醒过来再决定。怎么,你想带走?”
    “我……”刀烈春说不出口。
    “庄槿的觉悟,还比不上她的药人。”陆挽双轻轻地哼了一声,“她放了药人来求死,自己却不肯来。这件事若是没有她的纵容,又怎么会成。喔,对了,她的番木粉又改进了,几乎要了沈樊成半条命。”
    刀烈春无言以对。
    陆挽双道:“我去看看燕临泽了。”
    刀烈春:“我不会乱动尸体的。”
    陆挽双笑了:“我没说你会乱动。”停了停,“你和庄槿,不是一路人。”
    “她救过我的命。”
    “哦?她竟会随手救人的吗?”
    刀烈春抿了抿唇:“不是随手救的……”
    她从苗疆出任务回来,染上了毒,无人会解,主上便去找来了庄槿。
    无人会解的毒,对庄槿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陆挽双点头:“那便没什么可奇怪的。”她转身往后门走。
    刀烈春垂眼。
    她再次蹲下身,从身上摸出一块帕子,给苏柏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和灰尘,又给他理了理头发。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昌平正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也许是被人打发来看着的。她便没有理会,继续去给苏柏整理衣襟。
    ……
    太阳出来了。
    昌平仍然小心翼翼地缩在那里,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就害怕地别开视线。刀烈春抱着刀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清白堂的门发出咔哒一声。
    昌平咽了咽口水,决定硬着头皮去看一看。
    刀烈春起身,用刀鞘把他往后面一挡:“我去。”
    她走到门边,默然片刻,突然哐地一下拉开大门。
    庄槿站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刀烈春不由握紧刀柄:“庄……”
    庄槿忽然扬手,对着她洒出一把粉末。
    刀烈春急急避退,转身掩面。
    昌平下意识叫道:“救——”下一瞬就被奔来的庄槿敲昏过去。
    刀烈春见她去碰苏柏,连忙阻止:“不可……嘶!”她脚下一个踉跄,紧紧扶住桌沿,指节用力得都泛了白。
    庄槿拔出尖刀丢到一旁,将瘦弱的苏柏一把抱起,看了一眼刀烈春道:“不是□□,一个时辰后可解。”
    刀烈春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出声。
    身体变得越来越软弱无力,她连手中的刀都快握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