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随们追上他,团团围住,见他这个样子,不敢上前,不敢开口。
    柳傲君也上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王爷!让他们敲门就是了!”
    展万钧低头喘气,满头是汗,面色疲惫,然而双眼发光,倒是炯炯有神。
    退后一步,伸手一挥。
    亲随就上前继续咚咚敲门。
    柳傲君扶着他到一边,抬头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难道这班妖道知道王爷要来,提早跑路了?
    不会啊!长生子那么狂那么傲,才不会跑路。底下人以他马首是瞻,也不会跑。何况如今这个局势,也没到长生观覆灭的时候呢。
    非但不会覆灭,这道观的能量还大得很呢。
    那怎么会……难道……有诈?
    想到此处,他心提起,对旁边的人使了几个眼色,亲随纷纷对他点点头,把腰间的刀剑握紧,随时准备。
    临走之时他对老仆也使了眼色,希望庞瑶将军即刻带兵赶来,把这里围住,保护王爷安全。
    咚咚咚,咚咚咚。长生观的大门都快要被敲破了,然而里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展万钧喘匀了气,啧一声,伸手一挥。
    “我们翻墙进去!”
    “王爷,里面局势不明,不可涉险!”柳傲君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噗通跪地,急声道。
    摄政王仰头哈哈一声长笑。
    “长生子见我来就怕的当起缩头乌龟!我可不怕他!他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
    一把推开柳傲君,大步上前。
    “王爷!不可涉险!”七个亲随上前将他围住,也跪倒在地。
    展万钧冷哼。
    “你们都怕他,都当他是个神仙。我可不怕!他不是神仙,他是个乌龟!”
    这话听着就不上道!不像摄政王骂长生子,倒是个一个吃醋的男人骂情敌!
    柳傲君顿觉汗颜。王爷这个醋劲啊!
    但这真是错怪了展万钧,他并非吃醋,而是激将。
    果然风里漂亮一声轻笑,有人幽幽道。
    “我看你展万钧也不像摄政王,倒像个醋缸!”
    展万钧顺着声音一抬头,就看到山门的屋檐上,直挺挺站着一身白的祁进。
    他站得高,身上的白袍随风摇摆,雪白的发丝迎风飘逸,白玉雕就的脸上,长眉入鬓,鬓若刀裁。细长的凤目眯着,眼皮低垂,一如庙堂里高高在上,冷眼低看的神明。
    装神弄鬼的时间长了,他还真当自己是神仙了!
    王爷冷哼一声。
    “我还以为你准备缩头到底了呢。”
    祁进冷冷一笑。
    “我怕你酸死在我的家门口,不得不来啊。”
    “你来就好。傲君,你们都退下。”他伸手一摆。
    “王爷!”柳傲君急了,膝行上前。
    展万钧头也不回,只看着祁进。
    祁进却不看他,眼珠一转看向柳傲君,微微一笑。
    “柳大人还是下山去看看吧,庞将军带了这么多兵马过来,是想做什么呢?他这样兴师动众,带兵而来,陛下知道吗?”
    柳傲君一愣。
    庞瑶来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但长生子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又让他觉得心悬。对方还提起了小皇帝,他这颗悬着的心又咕咚咕咚的沉下去。
    上上下下,不好受啊。
    “傲君,你下去,叫庞瑶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必上来。不光你们不要上来,也不要让其他人上来!”
    “王爷!”
    “下去!”
    这已经是第三次叫他们走了!柳傲君知道事不过三,再说也没用。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觉出味来,今天晚上看来王爷是要跟长生子说一些别人不能听的事情。
    “是,下官这就下去。”拱手施礼,起身,带着人都下去。
    这些人一走,祁进脚尖一踮,从屋顶上翩然而下,落在门前翠柏的枝头上。
    他落下的身姿十分优美,而且落地无声。不仅无声,整个人也仿佛轻如鸿毛,碧绿脆嫩的枝头连一丝一毫的颤动都没有。
    这一手本事,也确实像个神仙。
    展万钧握了握拳头,微微皱眉。
    *
    “一百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有个和你差不多的男人,也是这样怒气冲冲的跑到这儿,质问我!”
    祁进站在枝头,微微仰头,看着夜空里那轮朦朦胧胧的月亮。
    微凉的夜风拂过,吹动他的发丝,拂起他的一摆。枝条也渐渐开始摇摆起来,让他翩然飘忽的身影仿佛随时会飞起,随风就飘走。
    天上的云也随风缓缓飘动,朦胧的弯月一会隐,一会现。月光也一会明,一会暗。照的山门前这两人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忽隐忽现。
    “为什么?人人都来为我为什么,那我又该去向谁问为什么?”
    他缓缓道,忽而低头,看了展万钧一眼。
    展万钧不语,眉头紧皱。
    “世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有因必有果,而此时的果又成了将来的因。天道循环,这天下从没有什么新鲜事。”
    他长叹一口气。
    “你不爱她吗?”展万钧问。
    祁进微微一笑,仍旧看天,看月,看虚无,就是不看他。
    “也许爱,也许不爱!”
    也许?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哪来这么多也许!黏黏糊糊,拖拖拉拉,不痛快!
    他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祁进笑笑。
    “爱又能如何?不爱又能如何?你爱她,你也留不住她。不是么?”
    说完,眼角轻轻瞥他一眼。
    这一眼似针,刺目。展万钧抿嘴,忍痛,忍气,忍无可忍,但还是得忍。
    “如果,你我合作,未尝不能留住!”他缓缓道。
    这句话要说出口,太难。但此刻是疾病乱投医,临死抱佛腿,他是无可奈何了。
    结果祁进听完眉梢一挑,随即仰头哈哈大笑。笑的树枝乱颤,上下摇摆,迎风招展。然而怎么摇,怎么摆,他还是稳稳当当立在枝头。
    由他笑!今时今日他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早就有觉悟被耻笑嘲笑。只要这妖道笑完了,能好好说话就行。
    祁进笑的不行,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双手一会抱肚,一会抚胸,姿态夸张之极以至于假到极点。
    太假了,展万钧就感觉不到嘲讽,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凉意和悲意。
    笑了好一会,祁进才长吁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带慈悲和淡淡的嘲弄。
    “留得住,又哪里还会是她?何况,我要的和你要的,本就不同!”
    不同?展万钧不解。爱她,要她,留住她,这有什么不同?
    “哪儿不同?你想说,你的爱是奉献?我的爱是索取?”
    王爷也不傻。
    然而祁进摇摇头。
    “爱都是自私的。付出了都想要回报,而且付出越多,想要索取的回报就越大。但我要的,不是你要的。所以,我们压根就没有合作的基础。”
    “你想要什么?她走了,你能得到什么?”
    然而和末璃的情况一样,每每问道这一处,长生子就含笑不语,避而不答了。
    可摄政王不是小皇帝,没那么谦虚懂道理。
    “你想要这个天下?你想让我为爱痴狂,败于你手?”
    对方仍是不语,但神色越发嘲弄和不屑起来。
    展万钧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若是想要天下,长生子何须等到现在。而若是为爱痴狂就会输,那他就不是展万钧。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
    “真的不能合作?”
    祁进摇摇头。
    “她必须走,你留不住,我不想留!”
    “若是我一定要留呢?”
    他仍是轻轻摇头,目光慈悲而无情。
    “你留不住。”
    “为什么!”他震怒,大吼。
    “为什么?当初那人也问过,也留过。但结果呢?”长生子轻轻一笑,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