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大笑:“正是这两个字!等我先生去后,我就给改了!”
    听了这话,丁强的酒都醒了一半。
    要说“灵仙”二字,倒是很有郑国先王的特色。但何必竟然敢在教他的先生死后就改了字,可见此人不拘一格!是个难得胆大包天之人!
    等到后半夜,他回屋休息了,才知道何必真的是胆大包天——
    “见过丁公。”乔小君半夜来敲门,丁强看到他在这里,瞪圆双眼,以为自己醉糊涂了。
    乔小君不是在龚大夫那里吗?
    怎么在这里?
    怎么半夜来见他?
    乔小君进来后,先施一长揖,再起身就热泪盈眶,“再见丁公,实在叫我不能不落泪!”然后就泪落如雨了。
    丁强赶紧请他进来,要点灯,被乔小君拦住,道:“如果丁公疑我,我就坐在窗下月光处。”说罢就坐到窗下月光最亮的地方了,身上被月光照得纤毫毕现。
    丁强也确实有点起疑,坐到暗处问:“小君怎么在此处?”停了一下,“又为何来见我呢?”
    乔小君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通。
    丁强才知道原来乔小君早就被龚大夫赶回来了,只有郑姬在莲花台。
    他还以为既然郑姬在莲花台,乔小君他们也都没走呢。
    然后乔小君被鲁国“赶”回来后,他自己的大王又不许他回国,他就被“关押”在此处了。
    不得自由。
    这事情就严重了。
    丁强出了一身冷汗,他此行是有大事要办的!这这这……这不等于是在陷害他吗?万一郑王得知他在这里见了乔小君,先添了一分怒气怎么办?
    乔小君看丁强面色不善,连忙解释:“丁公勿忧,此间主人与我相交多年,情同手足,他知丁公能救我,才特意放我出来见丁公的。”
    丁强:“……”一个被郑王派来看守你的人,竟然是你的朋友?然后这个朋友给你出主意,让我这个鲁人救你这个郑人?
    这个朋友当真大胆。
    何必何公子,果然不是凡人。
    乔小君继续坦白,道他愿意为鲁国取得千里沃土,只求能得鲁国庇护。
    丁强:“……”千里沃土?
    他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不敢答应,只好跟乔小君和稀泥,一和就和到了天亮,然后他马不停蹄的告辞了,带着人火速奔向下一个城镇,死活不敢再停留了。
    丁强火烧屁股的跑了,何必去看乔小君,“小君,他可应你了?”
    乔小君叹了口气:“应是应了,只是他倒像是不知情的。”这个丁强,能替鲁王商谈婚事,却不知郑姬换嫁妆的事,实在匪夷所思。
    何必道:“要么,这件事只有龚大夫与你二人知晓,连鲁王都不知情,所以鲁王的亲信也不知情;要么,此事鲁王知情,但丁强不是他的亲信,所以他不知情。”
    乔小君摇头,说:“这说不通。前者,鲁王和他都被排斥在外,郑姬的事鲁王不知情?后者,他能替鲁王求娶郑姬,却不是亲信?”
    何必说:“又什么不通的?不就是要么鲁王和他都是小兵,听头顶上的人说话做事;要么他是小兵,迎娶郑姬在鲁王眼中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所以才派小兵来办小事。”他突然一怔,沉吟半晌,玩味道:“……要么,二者皆有可能。”
    丁强来到瑶池城,过了此城,就是郑国王都。
    他熟门熟路的进城先递交通关文牒,拜见此城太守,吃一次宴或住上一夜后再赶路。
    这次没有宴会,奇异的是连太守也不见他,而是打发了一个小小的文书接见他一番就算了。到了晚上,送来的饭菜也是普普通通,不像待客,倒像是打发穷亲戚。
    什么人都有,丁强也不生气,只是打发自己的下人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赶紧出去采买食水,备着路上用,等他跟太守辞了行就可以走了。
    第二天,他洗漱完毕就等着给太守辞行,结果今天不止太守没空,接待他的那个文书好像也忙翻了天,让他从早上等到了半下午,终于赶在城门关闭前,才匆匆过来。
    丁强生怕再被拖延一天,还是照原计划告辞了,而对方也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明明黄昏都快到了,还说一路保重,都不怕他半夜宿在荒野之中再没了性命。
    奇怪,怎么好像有点看不起他?
    他毕竟是鲁国使臣啊。
    丁强神色不快,连此人的话都没听完,取回文牒就走了。
    甩了大冷脸,他还是心气不顺。
    出来后本以为家人要等急了,不料家人一见他就先请罪,说没买到干粮。
    “怎么会?”丁强大惊,“你不是把钱拿去玩了吧?赌输了钱,怕我骂你才编这个瞎话吧!”这么一个大城,他又是一大早就出来买的,怎么会买不来粮食?
    家人委屈道:“叔叔别冤枉人!我跑了一天!从城东跑到城西都没买来粮食!所有的粮店都不卖!连门都给关了呢!我走的时候还有人在哭求呢!”
    “为何不卖?”丁强问:“因为我们是外地人?”
    家人摇头:“郑人也不卖……哦,不是,有几个人买到了,不过一人只有半斗。”
    他还记得有个大汉跪下给粮店的人磕头:“求爷爷多给半斗!我家七个大人,四个孩子,这半斗真的不够啊!”
    旁边还有许多人。
    “我家还有病人呢!”
    “明明有粮,为何不卖?”
    店主直接关了店门。
    丁强更稀奇了:“郑人竟然也会买不到粮食?”
    家人道:“我听人说,外面的村子里会有粮食卖,不过要贵一点,而且他们要卖都是一村的人一起卖,我们这种要的少的,恐怕人家不肯卖我们。”
    丁强没办法,只好买了些干肉放在车内,又多掏了一些钱,从酒馆、茶馆打包了一些店中的熟食带上,虽然贵了些,但好歹不会饿肚子了。
    出城时,家人坐在车辕上吃着干肉喝着水,好不快活,只是吃到一半,突然叹气:“虽说酒馆、茶馆中也能买到吃的,但天天买,家里的钱怎么够?”
    丁强:“你在说那些郑人?”
    家人点头。
    丁强道:“休论他国闲事,快些吃了好赶路吧。”
    第353章 质与问
    乐城外的行宫中,郑姬正在找姜旦。
    “大王呢?”郑姬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宫女, 一边大叫, 一边冲过去,可她跑的还是太慢, 等她跑到后, 那个宫女已经跑掉了。
    她在宫殿里来来回回的转了许多圈都没有找到一个人, 所有的人看到她就离开了。
    她很委屈,可忍住了没有哭, 找到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急匆匆而来!她惊喜的站起来跑出去!
    “大王!大王!”
    姜旦听到宫女们说郑姬又躲起来了,连忙帮着一起找, 跟以前的每一次一样,他一过来,郑姬就跑出来了, 奶声奶气的喊着大王向他扑来。
    姜旦怕她摔倒,连忙迎上去,抱住她。
    “大王!大王!”郑姬抱住姜旦就开始告状,“他们都不理我!见到我就跑!打他们!杀了他们!”她也搞不清都是谁见到她就跑, 不理她, 但看到姜旦身后跟着的衣着相似的宫女、侍人就指着他们说。
    姜智领着人向郑姬行礼,不发一语。
    “起来吧。”姜旦抱住郑姬,“阿智,郑姬太小了,她不懂事, 你不要怪她。”然后他对郑姬说,“这是阿智,你不是认识他吗?他不会害你。”
    郑姬只认衣服不认人,她到现在也只记住了姜旦,姜旦这么说,她就把手指移一移,指着其他人:“是他们!”
    “都不是,这些人刚才一直跟我在一起。”姜旦抱着她往殿里走,说:“既然是照顾你的宫女没有照顾好你,那孤就把她们赶走,再给你换新的人来。”
    郑姬听说要换掉那些不理她的人了,高兴起来了。
    两人坐在一起说话,姜智就带着人退下了。
    在郑姬和姜旦在一起时,周围不能有一个宫女或侍人。而姜旦不在时,郑姬周围也不会有宫女或侍人,他们不会出现在她眼前让她看到,只会躲着她来照顾她,只要她不摔倒,不出意外,姜智就算他们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公主想要郑姬一心一意对大王,他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效果显著。郑姬现在日日都念着大王,只听大王的话,只相信大王告诉她的事。又因为见不到别的人,只有大王会抱她,对她温柔体贴,听她说话,陪她用餐玩耍,她已经深深的爱上了大王。
    如此十年,等郑姬长大嫁给大王时,她的眼里心里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身影了。
    姜姬偶尔看到姜旦和郑姬在庭院里看侍人们放风筝,发现他们果然变得非常好了,特别是郑姬,行动间都拉着姜旦的衣袖,哪怕身边围满了宫女、侍人,还有侍候她的宫妇,她都视而不见,只看姜旦,也只跟他说话。
    她对蟠儿说:“没想到阿智这么厉害!”她只是说了一句,姜智就真的做到了。
    蟠儿点头:“阿智确实非常聪明,他并没有让郑姬忘了郑国,一直让人告诉她,她是郑国公主,因为她的母亲赵姬的母国赵国欺负郑国,逼走了郑王的大夫,郑王才将她送到鲁国来。”
    姜姬不免点头,这样做才对。一味隐瞒反而会留下隐患,告诉她的全是事实,只是带着偏向,她相信了这样的话后,日后就不怕郑人来挑拨了。
    “让阿旦给郑姬取个名字。”她道,郑姬嫁到鲁国来,郑王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没有给郑姬取名,郑姬的小名是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再让她用。
    因为姜旦对郑姬的感情太深了,她就必须要消除一切可能的危机。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姜旦已经把郑姬当成了寄托,一个心灵上的目标,或者说港湾。
    她没有发觉姜旦已经长大了,他长大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灵,他开始寻求自己存在的意义,通俗点说,他开始寻找他能保护、能付出的人、事、物。
    也就是“弱者”。
    但他身边没有这样的人或东西。
    不管是她还是姜智,他身边的人在他的意识里都比他强,不需要他去保护他们,他只需要听从。
    他是大王,本该保护鲁国,可他在继位时已经十岁了,却没有分毫自己是鲁人的意识,这个该怪姜元……也该怪她,她怎么都没想到,姜旦还需要“爱国教育”。正因为这是是刻入骨血的意识,她就给忽略了,等她想起来这真的需要从小熏陶,来建立爱国意识的时候已经晚了,姜旦已经长成了。
    他是大王,也该保护自己的王位与王权。但这个意识他一样没有,因为他从骨子里就不认为王座、王权是他的。
    最后,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寄托,就是弱小的郑姬。
    她不能硬把郑姬从他怀中夺走,也不能打消他的念头,这是他第一个属于自己的选择,如果她强硬干涉了,只会给他们之间的关系留下裂痕。
    所以,她只能尽量补救了。
    “给她取名?”姜旦看了一眼在他的榻上熟睡的郑姬,紧张的问姜智:“不能让姐姐取吗?不然,大夫呢?”
    姜智摇头,“大王,公主说郑姬是您的王后,由您来给郑姬取名是最合适的,没有人比您更合适。”
    “但、但我不会啊!”姜旦发愁了。
    接下来一连几天,他都在为郑姬的名字发愁。
    他还询问郑姬:“你以前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