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看到陈休跟在凌霜华身边,那黄公子心中便在暗自猜测对方的来头。
此时见凌霜华邀请陈休单独上楼相会,更是怀疑二人的关係非同一般。
他本就对凌霜华有些爱慕,见凌霜华与別的男子如此亲近,心中自然而然的便生出了一丝醋意。
而趁这黄公子说话的功夫,院中那十几名公子、小姐也都围了过来。
这些人中虽然有男有女,却也是男多女少,所有女子加在一起,也不过寥寥三四位。
其中一名身材微胖,长相较为普通的年轻女子,笑著对凌霜华说道:
“凌小姐,这位公子贵姓?来者皆是客,你可不能拋下我们,只与你的小情郎到闺房里私会吧。”
凌霜华摇了摇头:“他……”
只说了一个“他”字,却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和陈休的关係。
直到现在,她也仅仅只是知道了陈休的名字,猜测眼前之人是丁典的知交好友而已,至於其他详情,她却是一概不知。
就在这时,一个冷厉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小姐,这是你的朋友?”
说话的一个身穿红色长袍,年过五旬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出现眾人身后,朝著凌霜华走去。
“夏师爷。”
场中眾人看到来人,连忙给他让开一条路,知道此人乃是凌退思的亲信幕僚——夏三刀,今天他们之所出现在这里,便是夏三刀奉凌退思之命,將他们请过来的。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凌霜华撇了夏三刀一眼,眉宇间闪过一抹阴云,但神色之中,却是三分厌恶,七分憎恨,显见是与眼前之人仇怨颇深。
“你在江陵城的朋友不过寥寥数位,我全都认识,却从未见过此人。”
夏三刀的目光从凌霜华身上移开,落在陈休脸上:“阁下是何方人士?名讳如何称呼?”
凌霜华冷声说道:“夏师爷,你不过是我父亲身边的一个幕僚而已,我要交什么朋友,还轮不到你来管。”
夏三刀两只三角眼微微一眯:“我奉凌大人之命,派人暗中保护小姐,今日既有可疑人物出现在小姐身边,老夫理应过问,若是小姐觉得老夫多管閒事,尽可將此事报於凌大人知晓。”
虽然他只是凌退思的一个幕僚亲信,但对於凌霜华,却是打心眼里有些看不起。
在他的想法里,凌霜华这样一个官宦人家的美貌小姐,对丁典那样一个江湖草莽念念不忘,简直就是自甘墮落,无可救药。
而且他知道,凌退思现在为了得到那个大宝藏,已经彻底疯魔了,对凌霜华这个亲生女儿,早已没有了半分亲情,有的只是利用。
自从一年前囚禁丁典那天起,凌退思为了防止丁典的朋友得到消息前来劫狱,不仅在大牢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他自己的女儿凌霜华,也都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以防女儿將丁典被囚禁在荆州大牢的消息传递出去。
但凡有不明来路的人接近凌霜华,定然会被藉机查问,绝不放过。
此时夏三刀的出现,便是因为刚才接到了手下人的稟报,想要过来查探清楚,今天出现在凌霜华身边的这个年轻男子,到底是谁?接近凌霜华有何目的?是否与丁典的事情有关?
“你……”
凌霜华当然知道自己与什么人接触,完全在她父亲的掌握之中,见夏三刀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气急。
“我看你相貌英俊,颇具风流之態,想必也是凌小姐的爱慕者之一吧。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对我们说吗?”
看到场中气氛有些紧张,之前说话的那名微胖女子目光一转,打破沉默道。
她这两句话,显然是对陈休说的。
场中眾人闻言,都將目光再次转移到了陈休的身上。
陈休淡淡一笑,朗声说道:“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楚留香,取『荆楚大地、暗夜留香』之意。”
楚留香?
凌霜华和小丫鬟菊友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她们清楚的记得,陈休之前告诉她们的不是这个名字。
他不是叫陈休吗?怎么现在又叫楚留香了,还义正言辞地说什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这才多大一会儿,他怎么就又叫楚留香了?
她们本能的知道,陈休才是他的真名,“楚留香”多半只是一个糊弄这些人的假名字。
小丫鬟菊友见陈休一本正经地编个假名字忽悠眾人,心中也是颇感有趣,差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凌霜华瞪了一眼,这才堪堪將笑声吞了回去。
夏三刀盯著陈休凝视片刻,忽然问道:“楚公子仙乡何处?可曾识得武林人士?”
陈休果断地摇摇头:“我不会武功,也不认识什么武林人士。我是读书人,家乡在长沙。”
他满口谎话,但神情之间,却是说不出的真诚。
“哦,读书人?”
夏三刀目光微动,带著一抹审视,继续问道:“楚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在下不才,现为举人。”
陈休面不红心不跳的淡淡说道。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当年在现代社会,別人问起他的毕业院校,他都敢毫不犹豫地自称是察哈尔皇家建工学院毕业的土木圣子。
此时在这连城诀世界,自封一个举人的身份,那也是非常合理的。
难道这些人还真能去查不成?
如果不是为了救丁典,此时不宜打草惊蛇,他早就一巴掌打在夏三刀那张臭脸上,把他抽飞了,哪里还愿意跟这些人在这里磨嘰。
“举人?”
此言一出,不仅是夏三刀,所有在场之人,都不由得神色一动。
整个湖北、湖南两省,每年录取的举人,也不过六七十人,能够考取举人的,无一不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
连城诀世界虽然不乏高来高去,以武犯禁的江湖高手,但举人的含金量仍然很高。
毕竟,江湖归根结底,只是某一部分人,以武犯禁的一个小圈子。
对於读书人来说,压根没听说过什么“神照功”、“血刀经”,考中举人入仕做官,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而在场的这些年轻公子们,虽然都读过几年书,但最多也不过是有几人已经考中了秀才,举人却是一个都没有。
此时听陈休自称“举人”,倒也颇有些肃然起敬,一时之间,完全没有想到,陈休这个举人竟是他自封的。
之前说话的那名微胖女子沉默了一阵,目光再次落到陈休身上,揖手道:“凌小姐所居之处,遍地种满了鲜,百之中,尤其以菊为最。”
“楚公子既是举人,想必才学非凡,可否以菊为题,即兴赋诗一首,以令我等开开眼界。”
她虽然相貌普通,但性格似乎颇为活跃,这短短片刻之间,这已是她第三次开口说话了。
她这几句话,却正巧说中了在场眾人的心声,都想看看眼前这个自称是举人的年轻人,究竟才华如何。
就连夏三刀都暗自赞同,他也想藉此判断一下陈休到底是不是一个冒牌货。
虽然即便是举人,也未必就擅长诗词之道,但若是连一首普通的小诗都做不出,那陈休这个举人的身份,想必也是个贗品无疑。
凌霜华自然也看出来了夏三刀的想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她知道夏三刀在怀疑陈休的身份,一旦陈休连一首普普通通的即兴诗都做不出来,那就说明,他口中的那个举人身份,多半也是假的。
既然举人身份是假的,夏三刀就有理由怀疑陈休说的其他讯息也是假的,届时多半会直接撕破脸皮,逼问陈休的来歷。
这一结果显然不是凌霜华愿意看到的。
陈休却丝毫没有在意眾人的想法。
他目光流转之间,见微风过处,院中菊虽然色彩繽纷,品类繁多,开得瀟洒飘逸,艷丽好看。
但深秋时节,期將尽,已有不少瓣离开枝头,隨风飘落,一片片的落入泥土之中。
开落,难违天时。
沉吟片刻,他忽然开口,长声吟道:
“残菊零落如许,隔窗相望无一语。”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顏辞镜辞树。”
高吟声中,眾人都听得眼睛一亮,齐声为之喝彩。
尤其是最后两句一出口,这首诗的意境顿时大为提升。
严格来说,这首诗的前两句,是有点不符合平仄规律的。
但因为后面两句实在太过惊艷,眾人一听之下,都不由得拍掌叫好起来。
一时之间,竟將这个细节忽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