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名扬
那东西身高不过三尺,散发著令人作呕的凶戾气息。
长著一张极其丑陋扭曲的人脸,塌鼻阔口,獠牙外翻,眼珠浑浊,闪烁著狡诈光芒。
一足反踵,怪异站立。
它咧开大嘴,露出猩红的牙床,粘稠腥臭的口涎,顺著嘴角滴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响。
山妖。
饶是陈临渊自幼胆大,心性异於常人,此刻心臟也如擂鼓般搏动起来,一股寒意从脊椎直衝头顶。
然而,奇异的是,那股莫名的暖流似乎也隨之涌动,驱散了恐惧带来的冰冷,让他的头脑在极致的危险下反而异常清醒。
害怕?
也许有吧。
但一抹更强烈的战斗意愿却压过了恐惧。
他知道,在这寂静山林里,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吼!”
山妖显然没料到这瘦小的人类能躲开它的袭杀,那只反踵的怪足在雪地上一蹬,留下一个深坑。
矮小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如同离弦之箭,带起腥风再次扑向陈临渊!
双爪乌黑弯曲,闪烁著金属般的光泽。
陈临渊瞳孔骤缩,不敢硬接,脚下发力急退,同时身体向侧面歪倒。
锋利的爪风擦著他的肩膀掠过,衣被撕开一道口子,冰冷的空气灌入。
一击不中,山妖落地,怪足一扭,身形毫无滯涩地再次弹起,如影隨形。
它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且轨跡诡譎,那只反踵的脚让它转向和移动的方式完全违背常理,难以预判。
猎户的本领,已经叫陈临渊发挥到了极致,可无论是短弓还是猎刀,几个照面下来,只在山妖的毛上留下几道白痕,连皮都没能划破。
汗水很快浸湿,他呼吸急促,每一次闪避都耗费体力。
这山妖的力量、速度、防御远超普通野兽。
“桀桀!”
山妖似乎玩腻了老猫捉耗子的游戏,黄眼珠凶光更盛。
它怪叫一声,速度陡然再增三分,一只利爪狼狠抓向陈临渊的头颅。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陈临渊忽觉体內那股暖流忽然涌上了心头。
在这一瞬间,他的视野忽然清晰了无数倍,山妖那原本快如闪电的袭杀轨跡,此刻在他眼中放慢了无数倍!
没有思考,也没有犹豫。
求生本能牵引著那股玄妙气劲,驱动著他的身体,做出动作!
陈临渊反迎著那利爪而去,左脚猛地踏前半步,身体一沉,右手放弃了难以施为的短匕,向身旁雪地中一探。
那里躺著一截不知何时被风雪折断的树枝,长约三尺,婴儿手臂粗细,前端断裂。
握枝在手,福至心灵。
周身暖流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徐徐涌入那截树枝当中,原本灰白的断枝之上,竟蒙上了一层朦朧清光!
陈临渊无暇探究,手腕一抖,树枝划过一道轨跡。
嗤。
一声轻响。
山妖返身的躯体僵在原地,那只妖爪狰狞可怖,距离陈临渊的额头,仅有一寸之遥。
黄色眼珠之中,凶光凝滯。
紧接著,一道细微裂痕,从山妖的眉心浮现,向下蔓延,飞快地划过它的整个身体!
噗!
妖身沿著那道裂痕分成了左右两半,砸落在雪地之中。
乌黑血液腥臭粘稠,残破內臟绿绿一併涌出,染污了大片积雪。
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瀰漫开来。
树枝上那层清光迅速黯淡消散,枯枝本身承受不住瞬间涌入的力量,“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前半截掉落在污血之中。
少年剧烈地喘息著,低头看著地上两半狰狞妖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断裂枯枝,眼眸之中除去惊异,还有一丝————
快意。
仅仅是喘了片刻,那股暖流又涌上来,陈临渊已经脸不红心不跳,恢復如常。
他看著妖尸,心中琢磨。
“这东西————应该不能吃吧————”
光是看著,就有些作呕。
正当他犹豫著,却忽然抬头望了望天,鼻子微微一动,仿佛在闻什么气味。
“不好,这是要下雨。”
“滴————”
“嗒————”
一点点冰丝丝的水滴落在他额头上,印证了他的猜测。
“嘖....
”
冬日雨雪交加,最是让人心烦。
陈临渊抱怨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行装,往东边跑去。
在这偃山另一面的山腰,有一座破庙,雕像和刻著的字跡早就已经模糊不清,没人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供奉著哪路神仙。
以往他跟著张猎户上山的时候,也常常碰到突然落雨的情形,为了不染风寒,张猎户就会带他来这躲雨。
有时雨下得久,就会烧些柴火,乾脆在此地过夜。
“呼呼————”
一路小跑,终於在雨还没彻底下大之前跑到了破庙门口。
竟然还有人?
陈临渊在门口站定,往里望了一眼,发现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他站在门槛外,抖了抖身上的些许雨水,迈步走了进去。
人影似乎是个老人家,他背对著陈临渊,盘坐在蒲团上,佝僂著背,正埋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老先生,打扰了。”
老人似乎没听见,陈临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再次轻轻呼喊了几声,对方依旧没有理他。
“哗—
”
一个时辰过去,外边儿的雨越下越大。
最让陈临渊感到古怪的是,这样大的雨,天上竟然没有一丁点儿雷声,就仿佛这雨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真是奇了————”
他坐在靠破木门里面的位置,望著门外。
雨水顺著破庙的屋檐淌下来,在门前形成了一道水柱的帘幕,他看著那一串一串的水珠,怔怔出神。
“小娃娃————”
“?“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
“”
下意识扭头一看,那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手中是一把雕刀和一个雕刻了一半儿的木人。
“你方才斩杀妖物的那一招,是从何处学来?”
“不知道。”
陈临渊如实回答。
“————那你的灵力,又是如何修得?”
陈临渊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灵力?”
那老头一愣,隨即忽然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小娃娃,那我来问你————”
老人开口说话:“你可愿意拜入我君山道门,修长生仙法?”
陈临渊闻言,有些警觉地看著他。
前两日衙门贴出告示,说偃山附近有一伙人贩子流窜。
眼前这老头,见自己年幼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想来正是其中之一了。
想到此处,陈临渊一把抓住了老头的手腕。
“少废话,跟我上衙门走一趟!”
瀟湘大泽,洞天福地。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暉夕阴,气象万千。
大泽深处,正是君山道门的宗址。
这一日,却见洗剑池上,碧空之中,忽有天地异相显化。
风云匯聚,煌煌夺目,云海燃烧,翻腾不息。
渺渺紫霞,笼罩天际。
若是靠的近些,隱隱约约,还能听闻龙吟凤噦之声。
此刻的君山弟子,无论是在天空御物穿行,还是在山间缓步行走,亦或是在水上乘舟閒游,无不抬头,遥遥望向那一处地点。
眾人纷纷面露惊讶神色。
“这是哪位师兄要结丹了?!”
君山乃是中域顶尖的道宗,若论整体实力,拋开鬼谷、丹宗这类一脉单传,或者常年隱世的特殊宗门,已经能够与太乙门並驾齐驱,称作中域两大道宗之一。
门下弟子结丹,说来並不算是少见,可结丹之时,如此横天异相,却是少之又少。
不对,该说从来没见过。
“洗剑池一脉————难不成是那位传说中的陈临渊陈师弟?”
“李立神君门下,也唯有他符合条件了。”
“不可思议,我听闻此人十二岁入道,一年便筑就道基,显化潜龙道纹,入道至今,不过四十余载!得证金丹,竟还天生异相————”
“不对,我在古书上见过,此乃入品金丹!而且是上品之气象!”
君山弟子议论纷纷。
洗剑池外不远处的某座峰上,两名道人正坐在树下对弈。
见此异相,其中那位中年模样的道人有些惊讶:“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瞧见入品金丹现世————”
在他对面坐著一老者兀自落子,虽然嗬嗬一笑,却似乎对这异相,並不感到意外。
那中年道人侧过自光瞥了他一眼:“我道你老李为何今日有雅兴,约我来此处弈棋,原来是要好好显摆显摆这个宝贝徒弟,嗯?”
“哈哈哈————”李立闻言,仰天大笑起来:“不爱看別看。”
那中年道人没理他:“郑祖飞升之后数万年,人间气数衰弱,此等气象也著实让老夫开了眼。”
“宗门年轻一辈,能添一名如此出眾的金丹弟子,也是我君山幸事。”
“起这么大范?”李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你还下不下了。”
正当此时,金丹已成,横天异相逐渐消散,洗剑池上空,重归天朗气清。
峰上一处洞府,霞光隱现,云开雾散。
一少年模样的修士从洞府之中走出,著玄色剑袍,眉目炯炯,眼神凌厉,浑身锋芒,毫不掩饰!
“这便是金丹么————”
內视剑府,灵力剑气,龙虎交匯,在剑道莲之上,凝作一枚璀璨金丹。
“什么修行之路,逆天而行,我看也不过如此。”
这话,若是叫外界诸多修士听闻,恐怕要胸闷气短,呕出血来。
可对於陈临渊而言,还真是肺腑之言。
筑基修士,寿二百余,因人而异,亦有寿三百之人。
陈临渊六十岁便能成就金丹,这还是他下山之时,一路游山玩水,並未过多苦修。
想来修成元婴,也是绰绰有余。
对於修为境界,陈临渊对自己没有太多追求和要求。
这人间修仙界,真正吸引他的就只有剑道,於是他下山,杀敌、访友,拔剑会遍各路天骄。
一路而来,大小机缘奇遇,莫名便集齐了五行灵源。
剑意天生,杀伐磨练,不久之前也已经大成。
再加之修为自然满盈,他便回了宗门一举凝成了金丹。
“虽是上品,却似乎只是三品金丹而已。”
陈临渊也曾听闻什么入品金丹的说法,只是人间气数摔落,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还以为有多么困难,没想到自己只是按部就班的修炼,便成就了上品金丹。
不过如此。
他对於这些什么金丹品阶,毫不在意,只知到了金丹境界,便能有资格再去与那些更强的修士一战。
甚至对於输贏胜败,也没有多少执念,对他而言,一剑既出,只须尽兴,不言胜负高低。
只不过,他从来不会输。
“临渊,你可曾听闻丹宗之名?”
“数千年以来,丹宗常年避世,前些时日山门打开,要举办那丹元大会,广邀中域各路修士前往。”
“你如今得证金丹,便替君山列席,前往与会吧。”
“对了,把清柔也带上,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也好。”
“陈师兄陈师兄,你还没有给我讲完,你去山海间的故事呢————”
飞舟之上,蒋清柔看见陈临渊得空,就来说上几句话。
对於自己这个小师妹,陈临渊並不反感,出行的许多琐事,都是她在替自己办妥。
只不过,听闻这小师妹出身边域,总觉得她对什么都很好奇。
閒来无事,便与她说说也无妨。
“其实也没有什么,在入道以前,我曾经救过一个小狐狸,她原是山海间一位妖族域主的小女儿。”
“后来我下山游歷,机缘巧合之下,与她重逢,便受邀往山海间游歷。”
隨行弟子,纷纷面露异色。
这还没有什么吗?
“然后呢?”蒋清柔原本只是想听听趣闻,没想到还牵扯到狐妖女子。
这剑侠与狐女的风流韵事,她从小可没少听。
当时就急了:“然后怎么样了,你们去山海间干什么了?”
“然后没有了,就是逛了逛,没干什么。”
陈临渊细细思索了片刻,其实那山海间之中,还有一面山壁,据传是从前的一位前辈所留。
其中留有一缕剑道意境,已经被自己参悟了。
想来清柔师妹对剑之一道,不是很感兴趣,而且这事说起来也很麻烦,还是不说算了。
万眾瞩目的丹元大会,落下了帷幕。
有这样一个名字,在中域修仙界,彻底掀起了风浪。
他十二岁入道,十三岁筑就道基,岁不过甲子,便已得证金丹。
丹元大会,剑压群雄,夺得魁首。
那枚珍贵无比,可增加结婴机率的上品玉璃丹,竟然隨手赠给了身旁的筑基境师妹。
“师兄,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而且我也用不上啊。”
蒋清柔一面心中窃喜,一面又有些惶恐:“你还是留著突破境界吧。”
“没有必要。”陈临渊却浑不在意。
“於我而言,修行没有瓶颈一说,时机到了,自然能够结婴,给我是浪费了大好宝丹。”
“方才赐丹之时,那位陈一道兄也说了,此丹药力温和,你可留著用作突破金丹。或是拿去卖了,换成灵石也好。”
“隨你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