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安宁没想到这次南巡一切铺设如此华丽,所到之处都是处处可见彩棚,有衣着光鲜的民众夹岸欢迎。
    佟安宁原以为第五次南巡的排场已经到顶了,没想到第六次的排场更加大。
    就不知道曹家弄这么大的排场,将钱还完了没有。
    不过康熙则是龙心大悦,在他眼里这是大清国运昌隆的表现。
    南巡的章程还是没变,无非就是笔墨文书、检阅兵事。
    比起上次南巡,这次江南地区推出来八旗军队可比上次好多了,甚至和绿营兵不相上下,让康熙十分高兴,将江南地区的官员夸了又夸。
    所谓笔墨文书,就是皇帝出巡各地,当地官员组织士绅文人雅士献词,歌功颂德,给皇上、大清“拍马屁”。
    什么《皇雅》、《清颂》、《圣颂》、《海晏河清》……
    佟安宁对于这种诗词已经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实在觉得,就是夸,也请实事求是,不要尬夸,不过康熙倒是接受良好,命身边的掌院学士从中筛选优秀者,然后他再亲自进行评选。
    佟安宁坐在一旁,看着康熙看的津津有味,无聊地支着下巴,懒洋洋道:“皇上,这种东西就那么有意思吗?又没有功名,怎么这么多人参加?”
    她粗略估计,足有上千份了,就是再好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觉得腻歪。
    康熙放下手中的诗词,随口道:“梁九功,你给咱们皇贵妃解释一下。”
    “奴才遵旨。”梁九功满脸堆笑地看着佟安宁,“佟主子,这事确实一时看不出多大实惠,但是对于普通文人书生来说,能在皇上、各省官员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若是得到皇上的青睐,那就是身价倍增,说不定一朝成名天下知。”
    “呵……这不就是官方鼓励走后门吗?”佟安宁撇了撇嘴,“歌功颂德、说好话这事,有什么难度!”
    “既然皇贵妃认为没有难度,那就给朕打个样子,让朕瞅瞅。”康熙笑着看着她。
    佟安宁挑了挑眉:“行……皇上您貌比老潘安,器宇轩昂,才德兼备、贤良大度、英明神武、是天上月、海中龙,赏罚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大清百姓在您的领导下,路不拾遗,政清人和,吃饱穿暖,人人有书读,户户吃上肉……”
    康熙:……
    前面还算正常,后面就是阴阳怪气了。
    “朕又怎么恼了你!”康熙有些无奈道。
    佟安宁瞪着大眼,“不是皇上你要臣妾夸您的吗?难道你觉得不对。”
    康熙:……
    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还能接受,但是佟安宁说的这些,其中大多都是她日常吐槽的,前段时间,她还吐槽此次南巡太过奢华,还有库银亏空一事还没有过去多久,凯音布等人前段时间才从京城出发去奴儿干。
    佟安宁说的这些,就好比对着矮子硬说身形高大,让他颇为不适。
    他现在虽然喜欢听好话,可也不糊涂。
    佟安宁见康熙不自在了,唇角露出满意的笑。
    经过佟安宁这样一折腾,康熙再看桌上的词赋,就变了心态,不再追求词赋的华美,一些老生常谈的歌功颂德就被刷下去了。
    第二天,夸奖了一些干实事的官员,同时批评了一些只注重虚文、投机取巧的官员。
    接下来的行程,康熙登岸接见当地长寿者,询问农事、生计,然后视察河堤,检阅驻防官兵……就这样,十月十六才结束南巡,返回京城。
    佟安宁归来时,得知八阿哥府中的张氏生下一名男婴,八福晋为此大办了一场,许多人都说,看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福晋生了儿子。
    佟安宁也能理解,在这个时代,男人如果没有孩子,就代表有了残缺,甚至影响比七阿哥这种出生有足疾的还差,尤其八阿哥成亲六七年了,府中也不是只有八福晋一个女人,往日有“惧内”的遮羞布在外面挡着,可是时间长了,关于八阿哥不育的声音也就愈发大。
    这不止对八阿哥是一种伤害,尤其影响到大家对八阿哥夺嫡资格的判断。
    康熙归来后,正式下令禁止天主教政策。
    要说大清对于西洋人的规定,是在一点点收紧,之前康熙对西洋人的观感不错,觉得他们的科技文化有意思,而且遵守中国的规矩,也没有和国内的习俗发生冲突。
    所以康熙承认传教士的宗教自由,许多外国传教士在朝廷甚至身居高位。
    可是架不住有猪队友。
    前些年,罗马教皇不知道哪根筋接错了,派使节来大清干涉中国内政,把中国习俗视为异端,从这以后,康熙就改变了规矩,表示凡是在大清的传教士,需要领执照,并且永久居住中国,才允许留住,对于没有执照的传教士一律驱逐出境。
    佟安宁对此倒是赞同,因为这政策没有影响对西方科学文化的吸收和交流,再说现下福建那边的船港可是欣欣向荣,不影响和外面的沟通。
    年底的时候,明珠重病,无法上朝,康熙命梁九功带着太医前往看望。
    佟安宁也知道消息,听太医说,明珠年迈,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势,不是今年,明年估摸也撑不住。
    佟安宁前去给皇太后请安时,皇太后也说起明珠的事情,叹息道:“先帝当年留下的四大辅臣都要走了!”
    “是啊!都要走了。”佟安宁也叹息道。
    皇太后有些失神地看着虚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哀家也要走了!”
    贴身嬷嬷在一旁哄着,“主子,现下说这些不吉利,您身子好着呢。”
    同时给佟安宁使眼色,让她哄一下。
    佟安宁眸光微闪,学着皇太后的样子,同样看着虚空,唏嘘道:“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臣妾也要走了!”
    皇太后:……
    她满腔的失落和感伤被佟安宁这话击碎了。
    “你这人……”皇太后无奈地笑了两下,“都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稳重些。”
    佟安宁则是含笑冲着皇太后眨了一下右眼。
    ……
    康熙四十七年初,弘曙满六岁,根据规定,可以进宫到上书房上课。
    想着孩子第一天进宫上课,要有仪式感。
    佟安宁寅时就起了床,洗漱完毕后,等到胤祚和弘曙进宫时,她也开始启程,往乾清门那边走。
    到了乾清门时,就看到胤祚牵着弘曙的小手候在檐下。
    弘曙看到佟安宁,奶声奶气地喊道:“玛嬷!”
    佟安宁从轿辇上下来,“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额娘吉祥!”胤祚拉着弘曙请了安,然后起身笑道:“猜的!”
    弘曙在一旁拆台,“才不是,是珍默默悄悄告诉阿玛的。”
    所以今天他穿的可漂亮了,就为了让玛嬷喜欢。
    佟安宁忍笑,“原先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现在给不成了。”
    胤祚将弘曙抱起来,开口道:“额娘有这心意,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这小子调皮捣蛋,如果惹您生气了,只管揍!”
    弘曙一听,顿时瞪大眼睛,“阿玛坏!”
    “对对对!”佟安宁也点点头,“你小时候,我就没有揍过你,怎么到了弘曙,就变了。”
    弘曙搂住胤祚的胳膊,撒娇道:“阿玛,我会很乖的,咱们要讲道理,君子动口不动手。”
    胤祚瞥了他一眼,“我是你阿玛,不是君子!”
    弘曙:……
    三人说话时,大阿哥的孩子弘昱、二阿哥的弘皙、还有三阿哥的弘晴他们也带着人出来给佟安宁行礼。
    佟安宁看着面前的皇三代们,牵着弘曙的小手来到弘昱他们面前,笑声道;“今天是弘曙第一天来到上书房,你们要多多照顾他。”
    弘皙拍了拍胸膛,“皇贵妃娘娘,您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弘曙的。”
    “嗯。丑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们欺负他的话,本宫不会为难小孩子,但是你们的阿玛可就没有这个好运气了,在欺负他之前,回去问问你们阿玛可不可以。”佟安宁笑眯眯道。
    弘昱等人一头黑线地看着佟安宁。
    不用问了,他们在进宫之前,早就被阿玛警告了。
    佟安宁见他们都乖乖,满意地摸了摸弘曙的脑袋,“去上课吧!”
    弘曙点点头。
    现在上书房已经是皇三代的地盘,年纪小的皇阿哥大多是宫中的小嫔妃生的,没有威胁,现下康熙年纪大了,夺嫡之争如火如荼,许多人的注意力大多转移到弘昱、弘皙他们身上。
    七阿哥的儿子弘景看到弘曙,十分高兴,连连招手,之前阿玛跟在六叔屁股后面当弟弟,现在他帮阿玛找回场子,弘曙要跟在他后面当弟弟了。
    佟安宁没待太久,等了弘曙进去后,胤祚将人扶上暖轿,轻声道:“天冷,额娘早日回去。”
    佟安宁:“你也快去上朝吧。别冻着了。”
    胤祚向佟安宁拱手施礼,目送对方起驾,等到看不见时,就带着人离开了。
    上书房内,弘曙站在椅子上,扒着窗户看着胤祚离去,嘴巴微瘪,一直到人影消失的,目光还追着不放。
    陪他一起偷看的弘景用肩膀撞了撞他,安慰道:“等到放学的时候,就能回家了,还有我陪你玩。”
    “我知道。”弘曙跳下桌子。
    弘景见状,摸了摸头,也跳下了桌子。
    等到上课时,弘景原想照顾一下弘曙,如果对方不懂,他作为哥哥,可以帮忙辅导一下。
    谁知道人家熟度《三字经》、《论语》、《弟子规》……等书籍,而且还会简单的西洋词汇,和西洋师傅会简单的对话,会下五子棋、象棋,字也练了一年。
    现年七岁的弘景:……
    虽然大家来上书房上学之前,都进行过简单的开蒙。
    但是……
    弘曙这水平实在太夸张了。
    别说他赶不上,就是今年九岁的弘昱也赶不上他。
    弘景攥着弘曙的课本,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发蒙。
    偏偏弘曙还眼巴巴地看着他,“弘景哥哥,怎么不教了!”
    弘景挤着小眉毛:“我不会!”
    弘曙一副吃惊状:“怎么可能!阿玛还说我笨呢!”
    “……”弘景当即瘪起了嘴,眼眶开始渗水,同样委屈巴巴地看着弘曙,“我不笨!”
    “啊!”弘曙傻眼了,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哄弘景,“你别哭了,你不笨,是我笨。”
    弘景还比他大一岁了,他都没有哭,他怎么哭了。
    “哇——是我笨,你不笨!”弘景想起自己和第一天上学的弟弟之间的差距,悲从心来,一把抱住弘曙,一边抽泣,一边说道:“我不会,不会——”
    弘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