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轻耸,含情般的桃花眼此刻微微敛起,眸中星星点点的透着些许湿润,略带些委屈的声音随之响起。
    “小师父怕是不知,那枯叶虽是好,但是那枯叶中的虫蚁亦是繁多,小女又有伤在身,那些虫蚁若是察觉到一丝血腥气,爬进小女的伤口又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语气中竟然带出了一丝哽咽。
    念空被这哭声扰的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不过……这语气貌似好像听起来有些熟悉,却是忘了在哪听过了。
    不过轮不到他多想,那哭声忽然就不见了。
    怕女施主是出了什么岔子,赶忙回过头,朝着女施主看去。
    却未曾料到,一回头便正正的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眸。
    那双眸子仿佛是看向一个负心汉一般,充满了幽怨了委屈,可眸子深处好似又是相反的,隐藏着……趣味。
    念空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他活了十七年,从未遇见如此这般的眸子。
    可确实没有多余的衣物。
    单萃儿眸中含泪,连带着眼前那张好看的脸看的都有些雾蒙蒙的,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对方有什么举动,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手的时候。
    周边忽地响起一道低压中带着些磁性的声音。
    “倘若施主不嫌弃,小僧还有一件旧衣在行囊中,可赠于施主。”
    单萃儿眼睛一亮,她当然不嫌弃,就怕对方不肯给。
    迎着冷风眨了眨眼,眸中的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面前的人此刻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少年的面上带着些许严肃,又带了些不知所措,漂亮的薄唇此刻紧紧的抿着,正盯着自己,似是怕自己答应,又好似担心自己决绝。
    单萃儿拎起破损的衣袖装饰性的擦了擦眼眸,而后对着少年行了个礼,道了一声谢。
    “此时有一件衣物用以遮身保暖,小女又怎会嫌弃呢,倒是麻烦小师父了。”
    念空绷着脸点了点头,“还请施主坐这儿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取来。”
    说完,未等单萃儿说话,便走开了。
    见小和尚在不远处的背篓里背对着自己翻找东西,单萃儿双臂舒展,伸了个懒腰。
    浑身的酸痛略微有些缓解后,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腕,叹了口气,也不知清荷那边怎么样了,娘有没有派人找过来。
    眼下这情况,恐怕也只有等到天亮之后再做打算了。当务之急,先将自己的身体暖和起来再说,可别一个晚上,冻僵在外头。
    虽说不知道想绑架自己的人到底是哪方派来的,不过好在碰上了这两个青山寺的和尚,如若不然,自己恐怕真的要在外面过完这一生了。
    思及此,望着那背影的目光也不由得柔和了起来。
    没多久,单萃儿就知道念空口中的那所谓的旧衣是何样了。
    念空手中捧着的亦是一件迭放的整整齐齐的藏青色的僧袍,只不过这件衣物外面落了不少的泥沙,不少地方都有用过针线修补过的痕迹,看起来并不干净。
    这件衣物看起来……更像是抹布……
    念空面色有些发红,注意到单萃儿停留在僧袍上的泥沙的目光后,伸出手当着单萃儿的面轻轻拂去上面的泥沙。
    解释道:“这件旧衣是我三年前的僧袍,我如今已经穿不上了,此番将这衣物带出,也是用于迭在背篓内,以免背篓沾到草药根部留下的草药的,因而,这件衣物上沾上了有些泥沙。”
    也正因为如此,若不是见单萃儿冷的实在受不了,竟然掉了眼泪,这才想起来背篓下被当初抹布的旧衣。
    “无妨,小女已经说过了,有件可以遮身的衣物已算的上我的运气了,怎敢嫌弃。”
    单萃儿摇了摇头,伸手从念空的手上接过僧袍。
    穿在身上后,才发现,这件僧袍竟然意外的合身,虽说有不少地方沾上了擦拭不掉的草药留下来的汁水,好在厚实,穿上的一瞬间,周身的寒意褪去了不少。
    第25章
    二十五
    单萃儿裹紧僧袍回到火堆边上取暖,跳跃的火光中,鼻息间尽是草木所留下的清爽气息,清爽中又混合着几缕泥土的腥味。
    说不上好闻,本是她所不能接受的味道,却因为这件衣物的主人,看这衣服都像是一种喜悦。
    就是,衣物的主人过于冷淡了,把衣物给了她之后离的远远的。
    单萃儿想着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出神了会儿,寂静无声的坏境下,夜间迟来的困意开始慢慢卷席全身,没多久,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忘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身下的不断扭动的动静给颠醒的。
    经历之前落水,一番劳累后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的单萃儿紧紧的皱着眉,想再次不管不顾的睡过去,哪知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下一秒,一阵剧烈的抖动猛地自身下传来。
    身子好像在空中滞留了一瞬间,又一下子坠落在地上一般,这样的动静,任凭单萃儿再怎么能睡,此刻也睡不着了。
    “哪个混蛋……”
    单萃儿没什么好语气的呢喃出声,与此同时,眸子艰难的用力睁开,想看看哪个混蛋竟然没有这般怜花惜玉的情趣,胆敢惊扰自己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哪知,睁眼的剎那间,涌入眼中的光亮刺眼的不由的让单萃儿眯了眯眼,待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方才看清眼前的东西,人是没看到,倒是一团黑乎乎的薄薄的一层绒毛率先映入眼帘。
    单萃儿口中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的上手摸了几把,嗯……有些粗糙,毛发也不够软,这是个什么玩意?
    “这位小姐说笑了,这个混蛋是我家的旺财,我家可宝贝着呢。”
    旁边忽地传来了一声大笑,粗狂的嗓音直叫刚清醒没多久的单萃儿吓一跳,心脏陡然间跳动个不停,手下一个不留神,兀的揪了一小撮绒毛。
    身下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顷刻间便嘶鸣起来,下一刻,梦中熟悉的腾空感在此刻无比清晰,甚至较之相比,更为清楚的知道此刻被腾起的感觉。
    单萃儿迟钝的脑袋还未反应过来,腾空的瞬间茫然的看着身下渐渐离开自己身体的皮毛,一匹黑乎乎的似马一般的躯干就这么入了眼底。
    哪来的……马?
    还没想通,随着一声尖叫声,腾空的身体忽地被一人抱入怀中,干净清爽的气息带着风瞬间吹散了鼻息间不断嗅到的泥腥味。
    单萃儿眨了眨眼,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心中的那颗心脏忽地剧烈的跳动起来,只听头顶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弥佛陀,马施主,您的马怎么样了?可是受惊了?”
    “应是无妨,我瞧瞧。”
    刷的一下,心脏涌出的火瞬间被浇灭,单萃儿面无表情的被念空放下,双脚着地后,目光落到身上的衣物,内心好生的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不就是那匹马比我重要吗,等以后……等以后,谁比谁重要还不知道呢,不是吗,别气别气!
    这厢单萃儿在自我安慰着呢,另一边,放下的单萃儿的念空见其好好的,安安静静的不像是被碰到了伤口,应是无甚大碍。
    倒是马施主还在检查那匹驴,也不知那驴怎么样了。思及此,吩咐念无好好照看着女施主后,抬脚便向着着马施主过去。
    “单施主?您没事吧?”念无手中提着一个背篓,肩上背着一个背篓,小跑到单萃儿身边,挠了挠脑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他与师兄本是走在驴的后面,谁料到着这驴不知怎得,忽然受惊了。
    眼见施主高高被抛起来,就要摔到地上,师兄匆忙之间,只来的及把身上的背篓丢给他,就急忙接下了施主,而且,施主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单萃儿一愣,自己昨晚从未告知他们自己的姓氏,乍然听到念无喊出了自己的姓氏,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想起什么,转而变得有些沉默,对着念无明亮的眸子,抿了抿唇,缓缓摇头,“没事。”
    念无闻言,又仔细打量了女施主面上的神色,确实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当下松了口气,不自觉地用空出的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随即,又高兴起来,这可是他第一次救人,万幸,人最终没事!
    单萃儿可不知道念无在想什么,倒有些心不在焉的看向不远处交谈的二人,那小和尚过去之后从未往这里看过一眼,心中说不上来的轻松又带了些不知名的失落。
    单萃儿一时间被心中乱成毛线般的情绪扰的有些心烦。
    “单施主,你看!那边是何物,我从前竟从未瞧见过这等东西?”
    眼不看心为静,单萃儿收回目光,顺着念无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小摊,摊位上零零碎碎的摆放着一些简单的玉饰,更多的是夹杂在玉饰中的几本巴掌大的小册子。
    那几本小册子的封皮不曾有名署上,具是一些花团锦簇的模子刻在封皮上,瞧着倒是吸引人。
    问题是……那几本小册子是夹杂着些许春宫图的艳词话本,别人熟不熟悉她不知道,她倒是无意间看过一本。因为看到的最初印象极为尴尬,这才第一眼就认出了那玩意。
    而念无问的就是那几本小册子,虽说寺内也有藏经阁,不少经文和世间的人文地理的杂书都在其内。
    但今日这般长得好看的小册子却从未见过,见施主不说话也不在意,只当施主也不知道这书是何物。
    对小册子的好奇感让念无禁不住的看向自家师兄,没办法,此次出行的所带的一些银两全在师兄身上,倘若要买些东西,得经过师兄的允许才行。
    察觉到念无时不时瞥向念空几眼,又扭头看那几本小册子几眼的眼神,单萃儿哪能不知道念无在想什么。
    眼见对面那小摊的货郎笑眯眯的拿起那几本册子就要过来,连忙抓起念无的衣袖,忍着身上的不适,跑到了念空的身旁。
    被打断了谈话的念空疑惑的望着匆匆跑来的单萃儿,见单萃儿脸颊连同泥印都无法挡住的绯红时愣了愣,误以为出了什么事。
    又看向一旁的念无,圆圆的脸蛋上,一双眸中充满着神采,因着被单萃儿抓着衣袖的缘故,走不开,只能将脑袋费力的转回去,看向那个小摊。
    也因此,叫念空注意到了二人抓着衣袖的动作,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没多说什么,只问道:“这是怎么了?”
    念无师弟即便年岁尚小,但也不是这般任由旁人随意抓着衣袖的人。
    “师兄!我瞧见那边有好看的……”
    念无眼睛一亮,刚想说出自己想要买下那其中一本册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单萃儿用衣袖死死的捂住嘴巴,只能支支吾吾的出声。
    念空见状眉头愈发的蹙起,眸中带着些不解:“好看的什么?”
    “好看的花儿!”单萃儿手下紧紧的捂住想要挣脱的念无,对上念空茫然的眼神,面带微笑,从容不迫的胡说。
    “是嘛”念空看向念无。
    “唔唔……”念无无辜的眨眨眼,示意自家师兄,他说不出话。
    念空沉默了一瞬,不自觉地摸了摸腕间的念珠,刚想说什么,就听身旁自单萃儿来了后一直保持安静的马施主来了一句话:”花儿?”
    “是的,这小师父许久都没从寺中出来过了,偶然间发现这城中盛开的花儿,心生感概罢了。”单萃儿目光移向念空身边的人。
    一脸的胡子,浓密的鬓须直至耳下,笑容爽朗,干燥的头发高高的束起,体型壮硕,身着窄袖短衣,腰间别着几把匕首,身后则是那匹马……哦不,是刚开始背着她的那一头驴。
    驴的体型同它主人一般,精瘦的躯干走起路来,隐约能看见鼓起的一块块肌肉,脊背上垂着两袋麻布兜子,此刻正高高的扬着脑袋原地踱步,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带了些……鄙夷!
    单萃儿嘴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番,暗道可能看错了,一头驴而已,又不是成精了。
    马立群倒是没注意单萃儿的打量,闻言哈哈大笑几声,惹得周围路过的行人纷纷扭过头来瞧上几眼,又见是个粗俗的大汉,顿时看八卦的心思免了,又纷纷扭回头行自己的路了。
    马立群拍了拍念空的肩膀,笑了几声停下来后道:“这妹子倒是有趣。”
    话未说完,察觉在场三人的疑惑,又笑道:“我们这儿也不过是城中的一处角落,算不得是美丽,不过嘛,这儿鱼龙混杂之处,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儿的花儿和城中的花儿是不是同一种花儿,倒也说不清,不过对于二位师父而言,还是更适合城中的花儿。”
    此话一出,念空和念无二人皆是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念无,除了那本小册子上的花儿,他可是什么花儿都没看到!
    唯有单萃儿听懂了对方说的话,一瞬间,脸色顿时燥热的仿佛不是自己一般,寻常时间还好,毕竟也算是从小外面闯祸闯到大,比这更露骨的话她都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