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琬的人带人在德邻里东、南两个坊门外守了一夜。这次,没再看到刺客的身影。至少,刺客没有从东、南坊门离开德邻里。
    原来刺客可能和房安世有关。
    崔琬说自己不知道刺客的行踪,柏中水听了,说:“崔大人,不要急着说不知道,你再仔细想一想。我知道三个人名,这三个人总是出现在我的居所附近。刺客消失了,这三个人中的一个人也消失了,于是我有些怀疑,总觉得这三个人刺客的同党——如果我把他们上交给官府,崔大人觉得……你还能置身事外吗?你若主动一些,反客为主,对我们都好?”
    反客为主……说得好听,崔琬眯了眯眼睛。柏中水要借他的手扳倒房安世,而他必须背这个骂名。
    香炉中的轻烟袅袅飘散。
    房安世。
    崔琬说:“呵呵,柏大人,你有事要问我,那我也有事要问你,我们交换各自的消息,如何?二月十六日,你见过高平郡王,是或不是?”
    二月下旬的某一天,荀靖之曾来找崔琬问过二月十六日他是不是和柏中水一起下过棋。二月十六,崔琬知道那天荀靖之去了房安世的府邸——他将这个日期记得很深,因为房安世府中的老虎那天死在了荀靖之手里。
    柏中水没有瞒着他,答他:“是。”
    “郡王找我问二月十六日夜里的事情,问我在哪个时刻遇到了柏大人。柏大人家离房安世的府邸不是很近,而红叶家和房安世家离得很近,在那天夜里,你出现在了红叶家附近,我遇到了你……我想,在我之前,郡王遇到了你。”
    “是,我见过郡王。”
    崔琬抬眼,问柏中水:“在何处?”
    “房安世的府邸中。”
    “柏大人一定是做了什么,才引起了郡王的注意。柏大人做了什么?”
    “我的长相还不能引起郡王的注意么?”
    “我猜郡王没看清你的脸,郡王不确定自己遇到的是你,否则他也不用来问我了。”
    柏中水沉默了片刻,说:“在房安世的府邸里。”
    “哦?那可真是奇了。既然柏大人和郡王都在房将军府中做客,柏大人怎么还没和郡王好好打招呼呢?”
    “我不是房将军请去的客人,我那时出现在房安世的府邸中,是因为郡王去拜访他了。既然房安世要和郡王说话,那自然不能分身再去书房了,我知道房安世一定不会出现在书房里,就去了他的书房,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房大将军的亲笔书信。”
    “柏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你想窥探军务?”
    “不。我只是发现,房将军很少亲自写字,想看看他的字迹——仅此而已。我曾经见过一些房将军的文书,发现纸上的字迹并不相同,我觉得疑惑,后来才知道,原来房将军下发给部下的文书,多由书手转抄而成,在印上他的私章后,再转发给部下。”
    “房将军是武人,不爱写字也能理解,谁知道柏大人竟然为此做起了梁上君子。等我们去了官府,我派人跟踪你、你偷偷潜入朝廷大将的家里——不知道我们两个谁的罪更重一些呢?”
    “如果我说,房安世早就死了呢?”
    柏中水的神情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崔琬看着他,感到背后发凉,一点一点收起了笑意。
    柏中水说:“崔大人,你派人跟踪我,我只好乖乖待在家里,怕被你看出了纰漏。如果我一直乖乖待在家里,我不亲自对你说我是第五岐,你还要派人跟踪我多久,才能确定我的身份呢?”
    第、五、岐。第五岐……?
    第五岐。柏中水说出这个名字、承认这个身份,有八成令他震惊,有两成令他觉得或许本该如此。
    “你……”崔琬看着柏中水,或许要叫他……第五岐?他说:“你……你……”他“你”了半天,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他真的是第五岐?崔琬不太信,又觉得必须要信。
    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一个活人,符咒对他不起作用,而除了孪生兄弟,没有人会和另一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崔琬和柏中水下了一百多局棋,柏中水想赢得一个道名,崔琬那时以为柏中水想借皮囊引起高平郡王的注意。柏中水不像第五岐,柏中水好妒,他夸了高平郡王,柏中水就傲慢地折断了他的扇子。难道,那一百多局棋,也像是折断扇子一般,是第五岐故意要迷惑他,才陪他下的么?
    第五岐,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如果眼前的人是第五岐,那他真是好能表演。崔琬说:“柏大人骗我的吧。”
    “崔大人和我下了一百多局棋,认不出来我是谁,我想,如果有人想装成是房将军,崔大人也是认不出来的。崔大人认不出来、卢大人认不出来,满朝文武,都没有认出来。”
    “柏大人,你不要耍我。”
    “崔大人派妙娘关注郡王的起居,你是好意。可是有人没怀着好意,比你更早就关注起了郡王的起居,郡王的家仆、婢女、青山幽严寺的僧人……我处处都看见鬼影。”
    “柏大人一会儿说自己是柏中水,一会儿说自己是第五岐。我现在不知道你是谁了,我什么都不想再说。”对面的人面色如常,崔琬这时从他的神态里看出了第五岐以往的冷淡影子。
    第五岐的冷淡是一种稳重的冷淡,处变不惊,少有悲喜,语气总是淡淡的,一如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