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您在我身上找您的好友的影子。为什么郡王总觉得我是第五岐的影子,而不是第五岐是我的影子。郡王,您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先见过您的。和第五岐相比,我和您的缘分开始得更早。”
    “你见过我?”荀靖之没想到柏中水会这样说,他问:“在幽州吗?”
    “不,在长安。郡王,我并不知道您的道名,没见过您入道后的样子。我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您。”柏中水说:“当我还是孩子时,祖母带我入宫,在太极宫中,南方进贡了新鲜荔枝,您给过我一枚荔枝,庄宗陛下叫您‘八郎’,我因此记住了,八郎给了我一枚荔枝。”
    “我不记得了。”荀靖之没什么印象,他确实不记得了。
    “郡王不记得的事,何止这一件。仙去的大长公主殿下是我的叔祖母,我到建业后,看望过她——郡王觉得是谁认错人了呢?大长公主殿下从不会把我当成第五岐。其实您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我……”
    “郡王,您说不介意我借着这张脸利用您,这真令我感动,又感动又厌恶。”柏中水嗤笑了一声,“我争强好胜,可我大概永远没办法胜过一个死人。您看我时,从来不是在看我,而您也根本不在意我的过去,您甚至厌恶过问我的过去。您随意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利用,或不利用,不过,您说话时可曾考虑过,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敬重您的情义,希望与您成为朋友,而您拿我当一个死人的替代品。我有我的傲气,不想被人这样对待。”
    屋外卢仲容等人的小声交谈声早已停了,不知是谁在屋外倒吸了一口凉气——
    柏中水竟然毫不委婉地对着荀靖之说,第五岐是个死人。
    隔着窗纸,屋外的人看不见屋内的人的神情。荀靖之接下来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过应当没有发怒,他说:“柏大人,没有人会因为一颗荔枝,就记另一个人那么多年。”说完走到门口附近,推开了屋门。
    崔琬等人在屋外齐齐看着他。
    荀靖之的脸色不算太好。
    屋中的柏中水站依旧在原地,背挺得很直,却莫名让人看出几分孤零零的倔强来。
    “咳咳,”崔琬咳了两声,打破了僵局,“啊,郡王。”
    “崔大人,请进屋吧。”荀靖之伸手让了一下,请崔琬等人回到屋中。
    崔琬说:“我得知柏大人已经报官了,不知道官府可有消息了么?今夜他们应该连夜查办才是,我崔家一定督促官府查办此案——柏大人也是公卿子弟,竟然遇到了歹人,我们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是,卢家崔家一定督促官府尽快查办此事。”崔琬问柏中水:“不知道柏大人可看见刺客的长相了?”
    柏中水说:“他蒙面行刺,我没有看清他的脸,慌乱之中看到他的眉里有一道旧疤,很短,离得近了才能看出来。”
    卢仲容问:“他长得高么?”
    柏中水答:“比我矮,与卢雅差不多高。”
    卢雅插话道:“我说了,不是我!”
    “我也没说是你。”
    “那你是笑我矮了?”
    “阿雅,没说是你,打个比方罢了。”卢仲容继续柏中水问:“柏大人,刺客的身手如何?”
    “刺客身手敏捷,用短刀,我进屋后,他躲在门后,突然割向我的脖子,我未带武器,只好用手臂挡刀,他的刀砍歪了,砍在了门框上,我的童子看到刺客之后吓得尖叫,人渐渐多了,刺客见已失去时机,转身跑了。我怕短刀上有毒,受伤后不敢乱动,没去追他。”
    “有毒?”
    “没毒。”
    “刺客可受伤了?”
    “我不知道。”
    荀靖之这时问柏中水:“柏大人可曾习武?”
    “略能骑射,武艺不精。我不是武家子弟,族中少有通晓武艺之人,我学功夫也只是为了简单防身罢了。”
    崔琬问柏中水:“柏大人可把眉中短疤这件事告诉官差了?你告诉了他们,他们才好去找人。”
    “我说过了。”
    卢仲容问:“刺客躲在柏大人的房中,是书房中还是卧房中?”
    “书房,我打算回江北,本想去书房给长公主殿下写一封信,没想到书房中有人。”
    “柏大人要回江北,财物是否已经整理好了?不知财物是否放在了书房中,可有丢失?”
    “我没有丢任何东西,他杀我的心太过明显,我觉得他不像是来求财的。不过他翻过我的书信,我的信都装在信匣中,因为没有什么要紧的信,因此匣子虽有挂锁之处,我也不曾挂锁,只挂了一根极细的丝,那根细丝断了,说明他开过匣子。”
    “或许他以为匣子里藏有重宝,也未可知?”
    卢雅忽然问柏中水:“他眉毛里有疤,左眉还是右眉?”
    “左眉。”
    “左眉……那我不知道了。”
    “你见过眉毛里有疤的人?”
    “我以前在城东斗鸡时,见过一个男人,个子不高,长得黑黑的,右眉里有一道小疤,他说那是他的一只高冠皂羽鸡发怒啄他眼珠时啄歪了,给他留的疤,说他那只斗鸡十分金贵,要卖二两金子。”
    “唉……”崔琬笑着摇头轻叹了一声,道:“阿雅,斗鸡走狗的事就不必说了。”
    柏中水说:“是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