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招牌还没挂出去,厅里刚刚布置成诊室,架子还没搭好。原定三日后的开张吉日,被迫挪到了今天。
    怎么都没想到,沈旦会是他的第一位病人。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先把沈旦拖上诊床,接着就进卧房给司少康上香。
    站在他亲手雕出的神像面前,第五君才粗喘起来,憋了一路的疲惫、紧绷了一路的神经在司少康跟前才敢松弛,第五君眼眶发烫。
    他在司少康前面那只小小的香炉里上了三炷香,认真地拜了又拜。
    小秀才听见外面的声响迷迷糊糊地醒来,一推门就看见满身是血的沈旦。
    “哥哥——!!”小秀才吓得一哆嗦,惊恐地叫第五君,接着就见第五君冷着脸从卧房里转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别叫。”第五君只一眼就让小姑娘安定了,“马上救命。”
    小秀才立刻噤声,小手捂住嘴巴,快步走到第五君身边。
    托盘里是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和小刀,摆得整齐,闪着粼粼寒光。
    第五君把自己的头发随手一绑,先拿剪刀把沈旦的袖子给剪了,头发解了,接着抬手取针。
    第一针落在沈旦头顶,固魂。
    沈旦眉头紧锁,冷汗从头浇到脚,衣服全部湿透。
    第五君下颌线绷得死紧,白色长发的发梢几乎都炸着怒火,他早该想到——
    凡人被附身有损魂魄,是以正神只会托梦,从不上身,只有视人命如草芥的邪神才毫无顾忌。
    如若他发现得再晚一点,恐怕沈旦已经魂归西天了。
    第五君左手搭脉,右手连取三针,一把扔出,扎在止血、安神、麻痹的穴位上。
    只见沈旦眉头松了,陷入沉睡,脉相平稳。
    第五君见状略松了一口气,把沈旦那只皮开肉绽的手臂包扎起来。
    等包完了,他回头看向小秀才。
    小丫头站在诊床的另一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第五君的动作,看得既害怕、又认真。
    第五君微笑着说:“帮哥哥个忙,好不好?”
    小秀才忙不迭点头。
    第五君就起身走到案边,提笔写了一张药方。
    小秀才抓起药方就跑出门,不过一会儿就抓了药回来。
    一个时辰后。
    小秀才爬上诊床,撑着沈旦坐起来,第五君捏着沈旦的下颌骨,把一碗药灌了进去。
    看见沈旦喉咙滚动,把药汁尽数喝了,第五君这才一根根取下他身上的针。
    最后一根针从百会穴拔掉的时候,沈旦猛然睁眼,惊恐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
    第五君咣地扇了他一巴掌。
    沈旦闭嘴了,他捂住脸,急促地粗喘,牙关还在打颤,发出呜呜的声音,看清第五君的一瞬间就盈了一包泪。
    第五君没有好脸色:“清醒了没有?”
    沈旦哽咽:“清醒了。”
    他有一只手皮开肉绽、疼得厉害,被包得动弹不得,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第五君的袖子,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一样不撒手。
    第五君本想给他倒碗水,见状叹了口气坐了回来,给小秀才递了个眼神。
    沈旦嘴唇还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第五君把发丝拢了拢,重新扎了个马尾,远看堪称温婉。
    但近看的话,就会发现第五君脸色仍然很冷。邪神顶着沈旦的脸现身,第五君很难不迁怒。
    他清了清嗓子,克制了自己的语气:“被附身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沈旦激灵了一下,攥着第五君袖子的手慢慢松开,怯怯地说:“都、都记得。”
    第五君陷入沉默。
    正在这时,小秀才端了水来,第五君扶着沈旦喝了。
    小秀才贴心地拿手帕给病患擦嘴,擦完就又被第五君哄走:“中午来不及做饭了,小秀才去买点饭好不好?吃什么都行。”
    “好的哥哥!”小秀才冲他们咧嘴一笑,倒腾着小腿朝院外跑去。
    砰的一声,第五君把空碗磕在长案上,正了正衣襟,眸色淡如水。
    “既然你都记得,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吧。”
    沈旦咽了下口水,坐直身子,看向第五君。
    虽然怒气盈身,但第五君的大脑却平静到一片空白的地步。他不知道沈旦会问什么。
    邪神已经通过沈旦的口说过很多话、也从他这里诈出了很多话,他已经没什么能隐瞒的了。
    是以他怎么都没想到沈旦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第五君,我可以给你师父上香吗?”
    第五君蓦然抬头。
    沈旦的目光温柔又真挚,让第五君的心脏抽动了一下。
    “可以。”
    他眼角有点发红,走过来扶着沈旦下了诊床,打开他的房门。
    第五君房间的尽头是一个小庙堂,洁白的司命神君像靠墙摆着,前面是一只小香炉,不管是神像还是香炉都擦得干干净净,连洒落的香灰都看不见。
    第五君取了香,递给沈旦。
    他本意扶着沈旦上香,因为沈旦一只手受伤不能用,可却被沈旦轻轻推开。
    然后第五君就看见沈旦往后退了一步,一撩下摆,双膝跪地。
    行的是三拜九叩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