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矜还是那样,他是原来的那个他。只不过时间在跌宕,光阴在纵横。这令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理清了一些关系。
    他本性薄凉,不是一个善茬,也不那么好说话。对谁都一样,只不过策略在改变,变的是过程,但都是一种走向,一个结局。最后殊途同归。所以跌宕一些,曲折一些,他压根不在意。
    “这么晚了,准备怎么回去?”
    “平安夜很难打的,地铁又多瘾君子跟流浪汉。”
    陈浅被他攥的不舒服,手松了松。
    “我的车刚让人开到停车场了。车位按小时收费。”
    他墨色的瞳孔盯着她,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不着急这一时回去。
    陈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给陈景明发信息。”
    周矜忽然将她手松开,死死地盯着她,陈浅恍若未觉地打开信息,就准备发过去。
    周矜唇边忽然扯出了极其阴郁的冷笑,他沉声道:“李文成。”
    “看不见有人着急回去?不是还有别的车?送人!”说完,似乎嫌看陈浅一眼都多余,转身就离开。
    衣角掀起了一股极冷的风,扑在陈浅脸上,陈浅将编辑好未发送的短息删除,看着李文成,笑着说:“麻烦你了。”
    ·
    回去后,陈景明给陈浅打来电话。陈浅静默片刻,说:“我哥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陈景明说,“你哥当时看上去心情不好,也没给我和你告别的机会。你没被骂吧?”
    “没有。”
    “回公寓了吗?”
    “回了。准备看会儿文献。”
    “明天还是去卫生所义诊?”
    “嗯。”
    “我明天去接你。好,那不打扰你了。晚安。”
    陈浅轻声说了句“晚安”就将电话挂断了。
    她洗了个澡,开始写论文,心思却始终没办法平静下来。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翌日一早,陈浅穿上大衣,口罩,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出了门。
    近期流感频发,孩子和老人多发,卫生所病人多,陈浅也就忙碌了些。
    陈景明依旧开着那辆法拉利,从前与陈浅接触,她生活简单,奢侈品很少买,陈景明照顾到她,不会刻意将自己的财富展露在她面前。也不知是否是昨日看见陈浅哥哥的行头,他在她面前反而没那么多顾忌了。
    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陈景明将手边的lv手提包递给陈浅,开着车笑着说:“金色五金配件蛇皮手柄。很配你上次那条裙子。”
    话音刚落,手机电话响了,陈景明看了一眼,微不可闻地蹙眉,调了静音没接。
    陈浅将目光从陈景明手机上,落到面前放着的那只包上,确实很美,但价格昂贵。陈景明很了解女士口红,香水,包,衣服,他不曾刻意谈过,但言语中还是会无意透露。
    与其说他懂这些,不如说他懂女人。这就是绅士作风吗?
    陈浅摇摇头,“好意心领了。但我不能收。”
    陈景明脸上的笑如冬日里阳光,“怎么不收。是不喜欢还是?前天巴黎时装秀场出了一款鳄鱼女包,你喜欢吗?”
    “......陈景明我......”
    “浅浅。”陈景明看向她。想起昨晚他哥那句:“你要真在意她,什么破烂地方你也带她来?”
    话里话外,都是他委屈了他妹妹之意。
    陈景明了然地笑笑,“这是高定包。你实在在意那就不收。”
    车内氛围有那么一瞬间僵住,过了会儿,陈浅收下,朝陈景明甜甜笑了笑,唇边漾起两只梨涡,“那谢谢了。”
    下车后,陈浅往卫生站里走,迎着和煦的阳光回头看了陈景明一眼,只见他已经拿起手机放在耳侧,双眉微蹙,面色有些凝重,目光正平视前方,并没有留意到陈浅视线看过来。
    陈浅收回目光,走进卫生站。
    中午时,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陈浅接通后,那边传来了周矜的声音。
    “下楼。”对方言简意赅,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陈浅自卫生站楼下往下看,只见一辆黑色大g车门靠着一个肩宽腰细的男人,一身黑色笔挺西装,一双长腿随意支着。似乎察觉到陈浅的视线,掀起眼皮,往上看过去。
    隔着缥缈烟雾,瞧见穿着白大褂的人,周矜唇角微弯,眼里带了些散漫的笑意。
    陈浅下楼,周矜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自己将烟抽完才坐回车内。
    “哥......你怎么来了?”
    “吃饭啊,”周矜启动引擎,“工作再忙不吃饭那怎么行。”
    午饭在米其林三星吃。周矜挑选的地方,两个人吃了两千多刀。吃完看菜单价格时,陈浅脸都白了。坐在座位上喝柠檬水,看着周矜慢慢悠悠地享用他的午餐。
    周矜慢斯条理吃完,看着陈浅,问她:“吃饱了?”
    “......饱了。”陈浅说。
    周矜看着她的脸色,倏地笑了,“那走吧。”
    周矜带着陈浅径直穿过大堂,走了出去。迎面的风扑在脸上,陈浅想起什么,拉住他,“我们是不是没结账?”
    周矜反扣住陈浅的手,带着她穿马路,“是啊,美国佬的霸王餐没吃过吧?”他说着,眉间又浮现轻佻不羁的笑意。
    对上周矜的笑,陈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半又被他诓骗了,她将手腕抽出来。
    坐回车内,周矜送陈浅回公寓。到门口时,周矜问:“下午还去?”
    “去科室。”
    “几点?”周矜看了眼腕表。
    陈浅看着他,眉头蹙起,“下午晚些时候。”她忽然抬头看向周矜,解释,“用不着你送的。你既然来这出差,事情也多吧。我自己去就行。”
    周矜看着陈浅,正准备说话,一边响起来少女的声音。wendy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讶异道:“vanila这是你什么人?这不是陈景明吧?天哪,这也太帅了!”
    周矜眼神从陈浅脸上错开,回头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
    wendy正打算上来给周矜来一个亲吻礼,陈浅忽然身后起了一层薄汗,生怕周矜发神经,连忙将wendy拉开,“这是我哥哥。”
    周矜看着陈浅死死抓住人家衣袖的手,不想让别人碰到他,心情忽然不错,是以在wendy嚷嚷着要添加周矜联系方式时,他也没拒绝。
    周矜驱车离开后,wendy惊叹道:“这真是你亲哥哥吗?他怎么会来旧金山?”
    “出差,”陈浅说,“不是亲生哥哥。就是......家里人。”
    wendy也时常搞不清父亲那儿的七大姑八大姨,点点头,随口聊了几句,就看见陈浅随手放在一边的包,她感慨道:“这是lv秋季新款啊!你哥哥送的?”
    陈浅说:“陈景明送的。我如果要送回礼,送什么比较合适?”
    “手表,香水,腰带,都可以啊。”wendy问,“陈景明平时穿西装吗?”
    “穿的。”
    “那就送领带!我上次就送了条给我南加大的男友,他特别喜欢!”wendy细想,“周末时候去逛街吗?”
    “好。”陈浅说。
    ·
    周末时,陈浅和wendy出门逛街,陈浅在第五大道一家爱马仕直销店买了条男士领带,条纹蓝色,蚕丝材质,花了近一千五百美刀。
    wendy在店内试裙子,陈浅恰好闲着没事,拍了张领带的照片发给陈景明,问他喜不喜欢。
    收起手机时,wendy穿着一条黑曜石鱼尾裙走出试衣间,恰好此时周矜推开门进来。
    陈浅回头稍愣,就见wendy亲热地迎接了上去,“嗨,周先生。”
    她环着周矜的胳膊,回头对陈浅说:“是我擅自将周先生叫过来的,vanila你不介意吧?”
    陈浅看了两人一眼,她将手中那条领带礼盒往身后挪了挪,摇摇头,淡笑说:“不介意。”
    周矜进来后,店家就关闭了店铺的通道,暂时谢绝接客。
    wendy看到这种排场,眼里像迸发出星星,立即又挑了好几件裙子去试衣间换。
    陈浅坐在一旁沙发上,没多久,周矜也坐在她身边,长腿交叠在一起,手里随意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周矜靠在沙发上,瞥了眼陈浅,淡笑说:“怎么不给哥哥买一条。”
    “......”
    虽然陈浅没提,但周矜似乎早知道,她买的什么,要送给什么人。
    陈浅不说话,周矜当然体谅她六年留学生活的不容易,毕竟这几年,她硬是没问家里要一份钱。周矜给陈浅一张卡,“也去给我挑三五条,要蓝色的,其他不要。刷我的卡。”
    恰好这时候wendy走出来,立即哎哟了一声,拉着陈浅起来,开始给周矜挑领带。都是限定款,恰好这时候也是圣诞前后。店内蓝色领带不算多,只两条而已,可是周矜的意思至少要三条。
    wendy目光落到陈浅身后那条礼盒上,“那是不是蓝色的?”
    “那是我要送给陈景明的。”
    “哎呀。”wendy笑道,“你送什么陈景明就收什么,那条米黄色,不正合他的气质吗?”
    wendy说着,擅自打开礼盒,连着手上的两条,一起送给服务生打包。而后将米黄色的那条另做打包。
    都刷的周矜的卡。
    陈浅看了眼wendy与周矜,心中并不太舒服。她白着脸,并不说话。
    周矜瞥了眼陈浅,跟wendy说:“看中什么就买,不用在意价格。”
    “真的?!”
    “嗯。”周矜说。
    wendy变得兴奋起来,一件一件试,每一件都爱不离手。
    在店内消费达到百万美金的时候,服务生上来说:“您好,周先生,恭喜您在本店消费满一百万美金。本店近来推出一条名为蓝色鲛人泪的鱼尾礼服,由米兰设计师设计,制作周期长达三年之久。小姐们需要试试吗?”
    周矜颔首,“可以。”
    不多久,几个服务生小心翼翼地一条裙子拿了出来。
    头顶吊灯投射下华美的灯光,光线落在那条裙子上,宛如星星坠入静谧的大海。渐变的蓝黛色,布满裙身的华贵宝石,宛如鲛人泪珠,沧海明珠,说的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