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二楼包间,白延霜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庭许!这里坐!”
    秦淮川站在二楼,瞥见孟庭许的衣角消失在门后,顿足往走廊上一靠:“先别进去,这场戏估计看不久,他等会儿就会出来的。”
    说罢,范文生点头在一旁等着。
    包间内。
    孟庭许心里叹了声,将戏服盒子放好,转身把门关上,这里只剩下他和白延霜。
    “别装了。”孟庭许语气冷静,并不畏惧,反而还坐了下来。
    白延霜立即不装了,跟着坐下:“想不到你敢单独见我,我还以为你跟以前一样,见到我就躲呢。”
    孟庭许捏了捏手心:“我只问你,你来广州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白延霜反问:“你觉得我是来干什么的?”
    孟庭许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你知道为了禁烟,国人都牺牲了什么吗?港口,租界,殖民地。你还想着发国难财?”呼吸变得凝重,孟庭许抬起眼看向白延霜。“白延霜,挣钱不是这样挣的!”
    他不明白白延霜为什么这样,他从前起码是个善恶分明的人。
    白延霜沉吟片刻,太阳穴突突地跳:“少用你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看我!”回想往事,那些寄人篱下,看别人眼色的日子他过够了。“你跟他们有什么区别?装什么清高?我那时是被你骗了,就跟现在你这道貌岸然的嘴脸一样。”
    孟庭许拧着眉,心口涌上一股气,道:“白延霜,我以前就告诉过你吧。你做任何事情,都不必向我证明什么。我不明白这样比来比去的有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你非要与我争个高下做什么?为了家里的生意?为了得到我的认可?还是为了你本就沟壑难填的欲望?如果只是因为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找我撒就是,别动幼芝!”
    仿佛戳动了白延霜心中的逆鳞,他猛地将茶桌掀翻,扼住孟庭许的脖颈,喉咙发紧:“假如一开始就是骗我的,那就不要说让我去打理钱庄!你们终究觉得我和我父亲都是你们家族的下人,就应该替你们当牛做马,伺候你们一辈子!你当初送我留学不就是因为觉得我威胁到了你亢宗之子的地位吗?好支开我,甩开我这个累赘。你的承诺呢?你遵守了吗?你说好了要和我一同当家的,你全都忘了!全都忘了!”
    他的手指越发用力,孟庭许脸色已经变得青紫,眼尾垂泪,就像人要死之前落下的最后一滴眼泪,心差点儿从胸腔里跳出来。
    白延霜继续吼道:“是你食言了!你骗了我,就该死!”
    他骑在孟庭许身上狠狠发力,原先孟庭许还挣扎,到了最后脚也不蹬了,手也松开了。
    白延霜垂下眼睛,看见他眼泪的瞬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开了,他愕然收回手,瘫坐在一边,呼吸急促,大口喘着气。
    他慌了。
    耳边一阵嗡鸣声响起,他听见孟庭许痛苦地撑在地上猛烈咳嗽。一时怔住,手脚发凉。
    他又急忙冲上前:“庭许!”
    孟庭许用力甩开他,捂着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送你离开的是白觉霖,不是我,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
    白延霜面色一僵,目光落在孟庭许的脸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反复将他的话在心里揣摩许久,仍旧不相信。他不相信孟庭许的话,他一直以为送他去留学是孟庭许的决定,因为他不想遵守小时候的承诺,所以要舍弃他。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笑话。
    他像个跳梁小丑。
    所以他不能相信孟庭许的话。
    孟庭许道:“要不是白觉霖求着父亲送你去留学,你以为光凭我就能把你送走吗?你从来没有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在你眼里,名利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去证明自己的强大吗?”抬手擦了擦灰尘,孟庭许眉间紧蹙,心忖不好。秦淮川给他定制的衬衣被自己弄脏了,原本要说的话含在嘴里,脱口时却变成了别的,畹溃骸坝胁。
    话方落下,白延霜听得一愣。
    “什么意思?什么叫白觉霖求着他送我留学?你说清楚!你说清楚!”
    孟庭许翻身站起,理了理身上的西装。这时,楼下忽然传来敲锣的声音。紧接着,虞姬出场。
    唱“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
    戏幕已开,众人捧和。
    跟着,孟庭许沉沉吸了一口气,道:“是你叫人在幼芝碗里下药的对吧?也是你安排的人在我们南下的船上。”脸色一变,眼光冷冷射向他。“你要我死,我偏不死,我还要活得好好的,看着你一点一点遭到报应!”
    白延霜听着他的话,把眉头一皱,感觉连下面唱戏的声音都变得刺耳起来。
    他都这幅样子了还在傲气个什么?
    跟着抱手戏谑一笑:“好啊!我倒是想看看我会遭什么报应?别在我遭报应前,你就先死了。你以为外头那个男人能护住你?”冷青松今晚就要解决秦淮川,到时候孟庭许还不是囊中之物?他根本不需要花费一点力气,只要等着,等喜讯传到自己耳朵里。
    他现在改变想法了,与其让他死,不如在活着的时候折磨他。
    孟庭许抱起盒子便往外走去,白延霜叫住他:“孟庭许!都是你欠我的!过了今晚,你会回来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