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当浮一大白!”
    “我总算能见泉下的阿母了啊!”
    “乃公带了酒献于将军,万望将军笑纳!
    据后世估计,在汉武帝未曾向匈奴发起战争的前七十年中,边郡被匈奴人劫掠者的人口高达上百万,更不要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入侵,杀戮劫掠的人更是不在少数,饱受匈奴侵扰的边郡子民,几l乎个个都与匈奴有血仇。
    这种仇恨,或许会因为畏惧减弱,却不会消失,在被吓到农夫跑回家中,向村中长辈说出情况后,猜出到底怎么回事的他们,立刻让家中子侄偷偷过来看看,确定真的是自家军队大胜,杀了好多匈奴人的他们,立刻高兴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身后的人还在高兴,握着韩盈手腕的乡老还未忘记正事,虽然哭着,却是克制不住的欣喜:
    “我等乡人不堪大用,听闻将军未曾携带辎重,特地带了酒肉米粮劳军,还请韩刺史不要推辞,若有需要我等的地方,刺史尽管吩咐——
    话还没说完,韩盈就已经反握上了对方的手:“多谢老丈,我等现在正缺人造饭呢!
    妈呀,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和后世一样的民众投喂,‘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含金量在如今简直是高到离谱!现在有人过来她才不会放过呢,快快快帮忙,她绝对不会亏待!
    还以为要被韩盈拒绝的乡老,直至站在营中指挥乡人埋锅,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韩刺史答应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乡老的迷茫不算太重要,反正韩盈觉着快挺好的,至少在亥时她成功让上万人的军队成功解决了晚饭,还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准备明日的早饭和送饼,木柴也不用愁了。
    只剩下一会儿回城看看各家面饼准备如何这个事情的韩盈,总算是能坐下来喘口气,吃一下晚饭。
    而到这个点还没有吃上晚饭的,显然不止韩盈一个,中午见时还苦着脸的公孙敖,此刻笑嘻嘻的和卫青一起勾肩搭背的过来,看他们的模样,韩盈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公孙敖高兴的回答:“有啊,乃公这次杀敌二千七百四十一余人,总伤亡不过一千五百,足够官复原职了啊!
    拿到大胜的公孙敖并未想封侯。
    毕竟军功爵的升级制度,针对率领队伍的将官有着更高的要求,他这点儿军功还不够看,毕竟没有卫青那么铁的关系不说,这次拿到比他更好战果的偏将更是不少,相对比下,他的战果属于垫底,能恢复原职就已经很不错了。
    韩盈不清楚这些,但她很快意识到,倘若以公孙敖手下士兵的素质都能杀这么多人,那整体战果……
    “这可当真是喜事!
    韩盈高兴的祝贺,紧接着又问道:
    “对了,你既然确定军功,那是不是总杀敌数已经统计出来了?是多少?
    “是已经出来了。
    卫青微微颔首,应道:“总计死亡一万八千三百七十九人。
    闻言,韩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第388章 各处喜悦
    “竟有这么多?”
    韩盈之前估计过匈奴人伤亡的数量,明明已经往大了算,谁曾想,居然能差出将近一倍!
    听到韩盈这么吃惊,卫青唇边微微多了几分笑意,颇为满意这数字所造成的惊吓。
    略微有点儿恶作剧般的放松过后,精神舒缓些的卫青,又含糊不清的解释道:
    “互相踩踏致死的匈奴人更多些,只是……战功难算,便协调了一些,最后总计斩杀了万余匈奴骑兵。”
    闻言,韩盈不由得眨了眨眼。
    骑兵的战斗区域不像步兵那么固定,他们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而骑在马上,就算是杀了敌人,也来不及从对方身上弄点什么证物,等战场结束开始算军功的时候开始要命了,尤其是卫青最后任由骑兵搏杀,己方队伍和匈奴人互相混杂,裹挟着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根本记不清自己杀了什么人,又从哪里杀的。
    这种情况下理起来战功,简直能把负责此事的上官们逼疯,若是出现记混,或者是有些人想冒领军功之类,那争起来更是会没完没了,急着明日出兵的卫青哪里等得起?直接将内里互相踩死的匈奴骑兵拉出来一部分,充做了底层士兵的战功。
    也就是说,这场战役匈奴人更多是死于自己人的踩踏,数量能有上万人,而斩杀的数量实际上要更少一些。
    军功制度肯定不允许这样的行为,毕竟按照规定,个人斩杀和敌人因为某些原因自己而死是两回事,那些自己踩踏死自己的匈奴人,可以算作整个军队的集体战功,但不能算作个人,尤其是小集体的战功,因为底下的小队如果没有杀够与损失相等的人数,那队长便要迎来降低爵位的惩罚,这完全是拿不是自己斩杀的敌人给自己算战功免罪。
    不过,上面的条例只在理论存在,因为如此之多的非对拼死亡实属罕见,基本上从未遇到过,更重要的——
    这么大的胜利,集体战功都够全体将士升一级爵位,何必纠结那么几个倒霉蛋的降爵惩罚?拉过来的一两千战功看着多,可一万五千人去分,数量仍旧少的可怜,根本不会多出来让团队晋爵的三十三个头颅标准,顶多就是减少矛盾争执,后面攻打右贤王占据河套地区等着呢,事急从权,就先这么办吧!
    “此次战功赫赫,何必在意这些细节?无非就是少消减几个爵位罢了。”
    胜仗,尤其是巨大的胜利下,一些不太合规的事情不会有多少人在意,韩盈很快略掉了这点,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更重要的事上:
    “倒是发往长安的战报,不知将军是否已经写好?”
    卫青微微摇了摇头:“还未曾写完,我尽量明早交予你。”
    行吧,这难兄难弟的,真就一个人都没闲着,连该送给皇帝的战报还没写完,等等,她好像也没写呢!
    算了明后天有时间再动笔吧,她总比即将出发的卫青时间宽裕些。
    “那我明日再来寻将军。”
    “可。”
    战争是为了服务于战略目标,而战略目标,则是尽已可能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和占有资源,而比起来前者,后者无疑更加重要,毕竟只要地盘还在,人就算死了,仍旧利用地盘上的资源再度生养出来,这也是大量的征战都是以争夺土地为目的的缘故。
    自满会让人失去前进的步伐,从一开始就想着趁机夺取关在土地的卫青,并没有多沉迷于这场阶段性胜利,他将喜悦压下,尽量激发自己对新目标胜利的渴望,只道:
    “今日若非有你帮忙,等这些事情堆起来,必定处理不完,明日大军就要来拔,来不及谢你,待我回来,一定设宴款待,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推辞。”
    嗯?这种危险的flag卫青你可千万别乱立!
    经受过各种文艺作品洗礼的韩盈,克制不住的往其它诡异方向偏了过去,好在,她很快收回了自己如脱缰之马般的思绪,她笑着应道:
    “那我就等将军凯旋归来了。”
    还有事情要忙的韩盈吃完饭没有继续久留,她道了个别,急匆匆的返回了郡里。
    身为上官,韩盈对自己的命令能得到执行这点还是比较自信的,只是‘执行了’和‘执行成什么样子’终究是两回事,毕竟突然准备上万人的口粮,每户哪怕只准备五百人的份量,那也是极大的压力。
    尤其是这件事最后肯定要扔给最底层的仆役去做,他们又没有那么多情感,只知道自己平白多了这么多活计,那在和面烙饼之上偷点懒,做的少,大小不一样,累的生气加点料,都是有可能出现的,保不齐最后分到这些军粮的将士吃了就要拉肚子。
    简而言之,没有已经磨合习惯,足够放心的属下去盯着这件事情,那千万不要觉着命令发布下去就能够高枕无忧了,底下的人绝对会在各种地方闹出意想不到的幺蛾子,尽量还是要看一看才行。
    反正再忙也就是今天晚上,她年轻力壮的,熬个通宵怕什么?
    做好迎接各种说不定能把她气出脑溢血的情况的心理准备,韩盈刚回到上谷郡城,还没来得及随便去几户负责此事的人家看一看,就被听到消息,紧急赶过来的郝贤堵在了路上。
    看她前行方向,猜出韩盈想做什么的郝贤立刻开口:
    “韩刺史莫急,军粮由我亲自督办,不会有什么问题,还请你先说一说,此战结果如何?斩杀多少?”
    急奔而来的郡守郝贤铺面带来一阵风,似乎从昨日至今,他身上那件外袍就没有换过,火光和月光的照应下,还能看到上面斑驳的血迹,两鬓间更是飘逸的乱发,询问过后,他嘴唇紧抿着,下颚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消息而兴奋,还是急着想要从韩盈口中得知确切结果的缘故。
    “总共死了一万八多人,其中一万为斩获,另外八千为匈奴自己踩踏而死,楼烦王也在其中。”
    听他这么说的韩盈步伐还是未停,不过她一边走,也一边在说战果如何:
    “此外,我军共计伤亡五千二百零六人,其中战死两千一百九十三人,重伤一千六百三十五人,轻伤但不能继续随军者六百多人,剩下的七百多轻微包扎后直接归队了。”
    “什么?!”
    听到这样的战果,郝贤当即瞪大双眼,呆立在原地,手仿佛被雷劈了似的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明白韩盈根本不可能骗他,可这样的战果——怎么可能出现啊!
    郝贤其实已经从前往卫青处回来的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他知道这应该是一场大胜,但也没有想到能胜到这种程度,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理智的他还是忍不住喃喃道:
    “伤亡不足四千,杀了一万八千匈奴骑兵和楼烦王,这,这怎么可能啊!”
    嗯,在郝贤观念里,还能行动的轻伤不算在伤亡里,当然,其实重伤也可以不算,毕竟人还没死嘛,如此一来,双方的战亡比就更惊人了,差不多是1:9,在华夏战争史中较大伤亡比中绝对占据前排。
    手握兵权,能调动万余骑兵的郝贤与匈奴交手过数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敌人有多么难以对付,听那道上满是尸体的他,想过这是一场惨胜,也想过既然是伏击,那或许也有可能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己方伤亡个五六千人,斩杀上万也足够惊人了,可谁承想居然杀了将近两万,自己才死了这点人,这——
    “后生可畏啊!”
    比起来需要人通力合作,分不清到底谁出的力多,谁是关键性因素的政事,军队作战则极为依靠将领,能够大胜的战役,必然是其将领有着寻常人无法达到的能力,根本不需要争辩和质疑,想想对方的年龄和令人只能仰望,无法理解的战果,郝贤根本生不出半点酸意,就是活在世上仿佛是凑数的感觉,越发的清晰。
    他使劲摇了摇头,将这种自己好像是个废物的感觉踢出去,握拳一挥,亢奋的再次开口:
    “此等大胜,必须要庆贺一番,可惜卫将军明日还要出行,这样,我这就去备上好酒好菜,明日清晨送去为卫将军饯行!”
    郝贤行动力太强,刚说完就要走,吓得韩盈立马拦人:“郝郡守停下,万万不可如此!”
    转瞬间已经走出三米开外的郝贤停了下来,他扭过头,疑惑的问道:
    “这是为何?”
    “卫将军从长安至此,与匈奴征战,看似身体无恙,实则已生疲倦,突然饮食酒肉,容易引发水土不服,若是步兵行军也就罢了,骑兵一日百里的……这劳军,还是等卫将军回来再说吧。”
    其实不只有劳累这一项会引发‘水土不服’,极度紧绷的精神,也会让人无法摄入和往常不同的食物,韩盈前世见到过不少高考生,平日里吃的比较普通,高考前到了,家里觉得得好好补补,炖鸡肘子都做了出来,没任何病菌和不干净,但吃了的考生却克制不住的腹泻千里,高考直接凉凉。
    当然,能够在主将这个位置坐住的,不仅军事天赋一等一的强,身体素质也绝对不会差,百分之九十九都不会出问题,但——
    保不齐真有可能出现那百分之零点零一嘛,即将出发的,还是别赌了,一切以安全为上。
    就是这么高兴的时候,让对方停下什么都不做也不好,韩盈想了想,又补充道:
    “若郡守想有所助益,倒不如找些清茶送去给卫将军,此物在关外颇有大用。”
    听到解释,郝贤也明白过来,他有些狐疑一顿酒肉饭菜,究竟能不能有那么大的杀伤效果,但正如韩盈说的那样,没有回旋余地下,还是别赌这种可能了,他是去送礼讨好对方的,不是给自己得罪人的!
    念头通达间,郝贤立刻拱手行礼道:
    “也好,我府中有不少清茶,这就送过去,多谢韩刺史告知了!”
    和郝贤分别,韩盈在原地沉吟了片刻,没有再选择随机选几家抽查,而是找到了负责此事的吏目,让他们通知每户将烙好的饼先送过来。
    大户人家不缺人手,也不缺那几个挑担和推车,送过来倒没什么难的,而这一送,也着实暴露了一些问题,有做的快的和做的慢的,大小不一,以及少量夹生的问题,有郝贤派手下盯着,夹生没做熟的并不多,就一户人家,主要还是不怎么吃麦饼,掌握不好火候,前面那几锅出了问题,韩盈一要,他们怕不够,便掺在里面送了过来,派人训斥过盯着,便没了这样的问题。
    按照现在的生产速度,明天准备足够的军粮是没有问题的,但每户人家的饼都大小不一,没办法按个发给骑兵携带,韩盈又连夜收集了大量的公秤,不按大小,而是按重量分发的军粮,总算是把这事儿顺当的办了下来。
    大军开拔,事情还没有完,剩下那么多尸体还需要处理,那里还是一条主干道,留那么多尸体腐烂危害可就太大了。
    这件事倒不需要韩盈忧心,因为知道战役结果的上谷郡城和周边百姓,显然陷入了狂热的兴奋当中,官吏高呼要出钱找人在关外铸京观,百姓不用催促就带着干粮过来动手,如果忽视掉其中血腥的部分,那官民和睦,双方其乐融融景象的简直让韩盈梦回后世。
    韩盈倒没有反对京观,虽然在她看来只要卫青一赢,占据河套地区,那此处就不是第一道边防线,匈奴人过不来也看不到它们,根本不会有对外的威慑力。
    不过这种东西除了对外,对内也有极高的士气鼓舞作用,这么大胜了,让自己开心就好,就是尸体太多,哪怕是丢在关外腐烂,也有可能造成极大的污染,建议在关外焚烧处理,至于武器,皮衣之类的,也尽量能回收回收一下,勤俭持家才能过日子嘛!
    某种意义上,韩盈的画风其实并没有比边疆官吏相差多少……
    秋风卷起落叶,将来自边疆的消息,快速传入内地,八百里加急下,不过三日,上谷郡城的战役结果,便已经送到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