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简听着他的道歉,看着他眼底的乌青,说:“我接受你的道歉,并且很幸运遇见你,要是遇见别人的话,说不定生米煮成熟饭了才知道呢。再说了,你和谢钰认识在前,要是我能早点儿遇见你就好了,我看见了你对他的感情,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他,真的。”
    季真言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心里一颤,有一种被窥探到隐私的慌乱。
    他还未开口说话,帐篷外传来嘈杂的人声,季真言立刻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帘看向外面,吴思简也跟着他看向外面。
    黑暗的废墟中,一大群救援人员抬着一个人出来了,他们簇拥在一起,季真言伸长了脑袋想看一眼担架上的人,他知道那是谢钰,他看见谢钰的父母跟在人群后面,满脸的焦急,他妈妈脸上更是带着未干的泪痕,跟着担架一起上了救护车。
    随着救护车的远去,季真言连谢钰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应该是他,你要不要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吴思简看着他垂下的眼眸担忧的说。
    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悲伤,季真言默默开口道:“算了,我连在他旁边哭的身份都没有……”
    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愈发削瘦,几乎与暗夜融为一体,微风吹过额前的发丝,眼底的凄凉让人心疼。
    吴思简微微抬了抬嘴唇,不知道该从何安慰他。
    “思简,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季真言转过脸对她笑道。
    “你说。”
    “爱和喜欢的区别是什么?”
    吴思简愣住了,她不知道季真言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他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在询问旁人的意见,来确定自己的情绪,吴思简也笑着对季真言说:“喜欢是遇见,爱是亏欠。”
    “我初见你时,你的意气风发,潇洒不羁,这些东西都是我渴望从你身上看到的,这就是喜欢,乍见之欢,可是爱不一样,是历经万千的磨难,依旧坚定不移的选择对方,依旧惦念对方,怕他过的不好,也生怕给不了他更多,这就是爱。”
    听完她的话,季真言沉默良久。
    他明白喜欢是什么,年幼时初见谢钰,成年之后又再次见到他,他惊为天人的容貌让季真言心醉,可是时间一长,感情慢慢沉淀,再由磨难催发变质,渐渐由爱生恨……
    他什么时候爱上谢钰的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搜救队很快撤走了,只剩下基金会进行收尾和灾区重建,季真言他们在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他爸妈就把他带回江城了。
    谢钰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季真言天天在家里待着,不去应酬,也不出去玩,整个人死气沉沉的,他妈妈很担心他的精神状况,找了好几个心理医生。
    可是这些医生也没看出来什么心理问题。
    从贵州回来之后,季真言的一直活在歉疚和自责里,谢钰是因为他,才出了这档子事,要不是因为他,说不定谢钰现在还好好的待在美国,过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也是,要是他从一开始就没遇见谢钰多好,就不会为他心疼,为他伤心,为他寝食难安,他晚上做的梦都是谢钰,都是谢钰对他的那一抹笑……
    季真言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捂住脸,餐桌上精致可口的饭食在他眼里变得索然无味。
    季家的管家老李站在他旁边,满是担心,他呈了一碗排骨汤放在季真言面前,说:“不想吃饭的话就喝点儿汤吧,你不能什么都不吃啊。”
    看着季真言一天天的瘦下去,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在一段不堪的感情中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别熬着自己……”
    季真言猛的抬起头,眼圈通红,他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手臂撑在椅子上,指甲一下一下的扣着座椅,以此来缓解焦虑不安的内心。
    他扫了一圈这个餐桌,问:“我爸妈呢?他们怎么没回来吃饭?”
    季真言从贵州回来之后,他爸妈很担心孩子的身体状况,几乎每一顿饭都是家人一块儿吃。
    老李面露难色,说:“老爷和夫人最近有些忙,公司的事情有点儿多,就先不回来吃饭了,没事儿,我陪着你吃行不行?”
    季真言猛的转头看向他,他惊恐的眼神吓了老李一跳,“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我想起来了,谢钰出事之前,是想和我们家公司合作的,现在他出事了,合作当然就不作数了,是不是公司出事了?”季真言慌张的抓着老李的手腕,失去了谢钰的庇护,季真言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老李连忙摇头,安慰他说:“合作还在继续,但是cv那边开出来的条件,老爷和夫人不愿意接受。”
    “是什么条件?”
    “是想你去美国。”老李叹了口气。
    季真言心一沉,为什么要他去美国呢?他蹭得才椅子上站起来,“今天早上我恍惚听见我爸说今天公司会来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是cv那边的人对不对?”
    老李点了点头。
    季真言忙说:“李叔,开车带我去公司。”
    “不行,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管这件事……诶!”
    老李话音未落,季真言直接去自己的房间翻出车钥匙,夺门而出,坐上自己那辆保时捷918,开车去恒荣证券,老李年纪大了,根本追不上。
    季真言找了条近路,躲开好几个红绿灯,开车到了恒荣证券楼下,他把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场后就连忙坐电梯上楼。
    前台的小姐姐自然是见过董事长的儿子,只是从没见过这样憔悴的小公子,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睡衣,好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季真言顾忌不了这些了,他现在心跳的厉害,他要见cv的人,为什么条件是让他去美国,是不是谢钰出什么事了?
    他慌不择路的走到会议室,门都没敲,直接把门打开了,里面的景象让他当场愣在原地。
    来的人不是cv的员工或者经理,而是谢钰的父母。
    他们齐刷刷的看向面容潦草的季真言,他眼底的乌青反应他最近状态极差。
    场面凝固了几秒,季真言的父母脸上一片慌乱,季伟东从椅子上站起来,压着声音说:“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
    他语气中的慌乱让季真言有些懵,谢钰的爸妈找上门跟季真言算账的?
    穿着连衣裙的谢烟站起身来走向季真言,漂亮贵气的脸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既然主人公来了,我们就问问孩子的意见吧。”
    “我们是他的父母,有权利决定孩子的事,让我答应这样的条件,那么恒荣拒绝和cv合作。”季伟东凝声说。
    童霜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季真言的手说:“你最近都没休息好,怎么突然出来了?老李没跟着吗?”
    “放弃内地所有分红,无条件给恒荣提供资金与技术支持,这已经是利益最大化了。”里昂眯起眼睛说,他眼底布满寒气,若不是为了儿子,他才不愿意对这么一个小公司作出这么大的让步。
    “我是出来做生意的,不是卖儿子的!”季伟东把手上的文件一推,压根不正眼看里昂,他一个白手起家的人,看不起这种依仗家世高人一等的贵族。
    如果恒荣不和cv合作,cv很有可能会在内地设立分公司,到时候恒荣就有了一个劲敌,到底是什么条件,让季伟东宁愿多一个对手,都不宁愿多一个朋友。
    “让我去美国干什么?”季真言环顾了一眼在场的人,说了进场后的第一句话。
    谢烟讪笑着对他说:“是钰钰,他……”
    “他到底怎么了?”季真言听见他的名字,鼻尖已经开始泛酸,却要极力的压抑着情绪,装得轻松和缓。
    “我们把他救出来后,就直接带回美国进行治疗了,我们有世界顶尖的医疗团队,可是,他的身体机能对药物的治疗很抗拒,就连接受灵药和法术也无济于事……”谢烟眼底泛起泪花,整个会议室静悄悄的。
    季真言深吸一口气,“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谢烟字字泣血。
    季真言大脑中的一根弦瞬间绷断了,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就是因为他醒不过来,所以我儿子更不能去,要是他真的醒不过来,那不是耽误我们家真言一辈子,说难听点儿,那不是守活寡?”季伟东愤恨的骂道,他儿子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谢钰一手造成的,结果到头来还要他儿子舍弃未来去陪一个植物人!谁能咽下这口气。
    “也不是陪很久,只是,”谢烟看了看季真言的无名指,欲言又止,“我怕他,可能活不了多久,如果真言没有陪在他身边,两个孩子岂不是要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她没有说出的话,季真言却看明白了,因为谢钰的一魂一婆在他手上,搞不好他醒不过来就是因为缺失了这一魂一魄。
    “爸,我去!”季真言坚定的说。
    季伟东瞬间感觉自己的一张老脸火辣辣的疼,他手指敲着桌子骂:“你是真想守活寡?”
    “刚刚阿姨说谢钰可能醒不过来,只是可能,就是说还会有醒的可能,再说,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去找我,要不是我……”他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季伟东,“爸,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他想看谢钰一眼,仅此而已。
    “去,可以,但是有时间限制,两年,两年后我儿子必须回国。”季伟东看着他儿子最近的表现,真的是一颗心都记挂在谢钰身上,状态差到极点,如果不让他俩见一面,以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他现在要为他儿子争取最大的利益。
    “可以,就两年。”谢烟也答应了。
    这件事敲定之后,季真言叁天之后就跟谢钰都父母一齐飞去了美国,重新踏上这片土地,看着纽约熟悉的街景,他恍惚间生出了隔世之感。
    谢烟带着他一路去了私人医院,在车上,谢烟怕季真言心里压力大,便提出让恒荣证券拓展海外市场,在纽交所上市。
    季真言摇了摇头,“阿姨,你不用觉得这件事对不起我,他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我会好好照顾他,等他醒了之后,我们就两清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跟钰钰当真就走不下去了吗?”谢烟不是那么死板的女人,虽然说同性间的婚姻很少见,可架不住他儿子天生是弯的啊,都弯了二十多年了,他们做父母的不接受也得接受。
    季真言又摇了摇头,“阿姨,我跟谢钰但是家里的独子,总是要传宗接代的。”
    他终于屈服世俗了。
    “也好,人格有志,我们决不勉强你们,去医院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做,有护工来做,不会很累。”谢烟贴心的说。
    老实说,她见到季真言的第一眼还挺喜欢这个外表看上去温和无害的男孩子。
    俩人下车后走上医院大楼的顶层,到了病房外,谢烟站在病房门口说:“用学术话语来说,他现在是植物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进去好好看看他吧。”
    她给俩人留下独处的时间,让护工都出来了。
    季真言慢慢的走进病房里,脚步沉重,每一下都伴随着沉重的呼吸,病床被白色的帘子遮住,他指尖颤抖的把床帘拉开。
    谢钰躺在病床上静静的沉睡着,白皙无瑕的肌肤几乎快和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微曲的长发垂在耳侧,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下,鼻翼轻轻煽动着。
    他沉睡的样子美的像一幅画,可谓岁月静好。
    季真言鼻头一酸,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他恐怕再也见不到谢钰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眸了。
    他慢慢走到床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谢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