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根基不稳的新帝,手段若是不狠戾,是会被那些人轻易拿捏的,小?皇帝自幼便深谙其中道理。
    苏忱霁没再纠结此事,话音峰回路转地恳求:“陛下可?以?帮臣一个忙吗?”
    小?皇帝霎时松了口气?,点头:“帝师只?管说。”
    “以?后告诉她,我现在很乖,让她别抛下我。”他轻声地呢喃,语气?含着黯然的委屈,却又好似在将人卷在尾巴中,用力勒紧至窒息感袭来。
    小?皇帝哪知她是谁,但还是疯狂点头。
    “如此臣先谢过殿下。”他的唇角轻勾着,如同天真无邪的少年,微扬着精致的眉眼:“现在好生批阅这些奏折好吗?她说过听话的孩子?才乖。”
    以?前她还夸过小?皇帝和他幼时生得像,一样漂亮,所以?从那个时候,他便选择了年幼的齐王。
    她喜欢的他都会送至她的面前。
    所以?小?皇帝是他给她相?看的孩子?,等她回来发?现自己有个孩子?,定?然会割舍不掉亲情,就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所以?,你要乖乖听阿娘的话。”苏忱霁温柔含情的对小?皇帝说道。
    他不听话,所以?才会被抛弃,以?后一定?要好好听映娘的话,这样她才会回来。
    听、听谁的话?
    小?皇帝茫然地抬头,待看见他眼中非人的空洞,这样的神?情就如同那日所见那般。
    寒意从小?皇帝的背脊往上窜,立即忙不迭地点头:“朕,会乖乖听阿娘的话!”
    尽管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阿娘是谁。
    苏忱霁弯眼不言,似心情甚好地倾身教着小?皇帝,这些奏折如何批阅。
    ……
    春发?几枝,柳县的二月桃树刚开出?花苞,沈映鱼便到临盆之际。
    一大?早嫣儿就发?现沈映鱼肚子?痛得很不对劲,猜到许是要临盆了,便慌慌张张地跑去寻,早已经备好的接生婆回去。
    接生婆一看果真是,幸好发?现得及时,立即熟练地嘱咐嫣儿在一旁搭把手,开始替沈映鱼接生。
    沈映鱼也是第一次经历生孩子?,浑身因害怕而紧绷得厉害,在接生婆和嫣儿的安抚下才渐渐放松。
    天方乍亮,腾腾雾霭缥缈,素月流天,旭日东升,洒下光晖。
    随着嘹亮的婴孩哭唤声响起,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母女皆平安。
    沈映鱼脸上胡乱贴着湿漉漉的头发?,虚弱地伸手想要碰碰孩子?。
    接生婆见状赶紧将孩子?递过去,笑?道:“恭喜夫人,生了位小?千金,瞧着格外健康着哩。”
    健康便好。
    她无力地摸了摸,想要弯唇笑?笑?,但太过劳累,看一眼,说了孩子?名字便偏头累昏睡了过去。
    孩子?名唤令月,脾性?甚乖,几乎不会大?哭大?闹。
    令月这般乖,有时候还莫名给她一种像极了苏忱霁幼时。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无甚诧异。
    日子?如白驹过隙,不留痕。
    沈映鱼生产后恢复很快。
    她的眼睛看不见,最开始几乎无法带孩子?,所以?自生产后都是嫣儿在一旁照顾。
    柳县安宁,远在晋中的相?府,每日都未曾安宁过。
    是夜。
    绛河斑驳,室内黯淡无光,一鼎铜炉染着袅袅烟雾。
    床上直直躺着身形颀长的人,突然将自己蜷缩起来,痛苦地发?出?沉闷的呜咽。
    苏忱霁此刻好似浑身都难受,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茫然地从梦中睁开眸,缓缓坐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往下落,羸弱得似一碰就会破散。
    苏忱霁抬手抚过脸庞,泪珠不断往下落,很快指尖就被洇湿,但心还搅着泛疼。
    “…映…娘?”
    夜静悄悄的,无人会回答他。
    他又梦见了她。
    沈映鱼被挂在天窗上、倒在地牢的干草上望着他说疼。
    寂静的暗室被缓缓打开,沿路的鲛灯或明或暗地摇曳。
    面色惨白如鬼魅的苏忱霁赤着精瘦的脚,在昏黄灯光下动作僵硬地朝里行。
    通过暗道行至里面,他的脚步缓停至中央,下颌微抬,神?色渴求又期盼地看着前方。
    最中央立着神?情怜悯又硕大?的阿难神?像。
    苏忱霁缓缓跪在蒲垫上,神?情虔诚地伸出?了手,语气?很轻地响起:“想见她。”
    那是他寻不见沈映鱼的第一个月,在一座古刹,无意遇见过一位即将圆寂的法师。
    如预知梦中一样,法师说若心有诚,歃血为祭,洗清杀戮便能见到想见的人。
    他不信神?佛,但此刻却又不敢不信,在寻不见人之际,全靠此法寄托。
    他好想沈映鱼,好想看看她。
    尖锐的刀刃划破手腕,血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一滴,两滴,如梅花般绽放在白玉碗中。
    手腕很疼,但他却奇迹般的在看见这小?半碗血后,那疼意止住了,由身心浮起令他颤不止的欢愉。
    “…”
    他忍不住出?声,因失血而变得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抬手按住伤口痛楚蔓延,压抑住了汹涌下来的思念。
    沈映鱼看不得他受伤,之前杀陈传宗时手无意被划伤了,她心疼了很久。
    现在她也会心疼,会不会抱抱他?
    会的,她会抱他。
    等她抱的时候,他便会乞求她的怜爱,而她为了不让他疼,会吻流血的伤口。
    那他身上的血会流进她的身体中。
    好像从其中寻到了莫名的快感,他按在伤口的指尖越发?用力,原本止住的血,再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黏稠湿漉漉的血滴落在衣袍上,和原本的颜色融为一体。
    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他双目泛着潮湿的雾气?,神?情可?怜地看着虚空中,扯开衣襟露出?如雪般冷白的胸膛,指尖沾着血,一笔一划勾勒着经文。
    最后一笔画完,他好似真的看见了沈映鱼。
    从神?像旁探出?一张远山雾黛眉,云鬓堆鸦的清秀脸庞。
    她就一身青白如玉兰般立在那里,神?情怜悯泛着怜悯,好似在询问他疼不疼。
    “映娘,疼……好疼啊,求你怜爱我,疼疼我。”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漂亮少年,眼底浮起狂热。
    他想要起身,可?又担忧这点血不够引起她的怜悯,所以?就躺在原地,假装很疼的将修长的四肢蜷缩起来。
    像一只?可?怜的、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她果然心疼了,迟疑地朝他迈出?一步。
    仅仅只?有一步,苏忱霁浑身激颤起来,莫大?的欢愉从背脊窜上头顶。
    “映娘过来些,靠我近些,好想你,好疼啊。”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染血的胸膛起伏越来越大?。
    这一刻,他好似伏甸在阴暗潮湿之地的雪莽,看见猎物想要一口吞下,又想要细嚼慢咽。
    “好疼。”他动了动唇,空洞僵硬地重复,“过来些,靠我近些。”
    她更近了。
    似看不见他眼底藏着的贪婪,缓缓蹲在了他的身边。
    “映娘,疼疼我好不好,求求你,可?怜我。”他压抑着疯魔的嗓音,眼眶边洇着病态的红,可?怜地乞求。
    她俯下身,怜悯地吻着他的唇,顺着唇往下吻着他手腕的伤口,然后舌尖卷着伤口一点点将血咽下。
    “映娘…嗯…哈…好疼,求求你轻点。”他满足地喘息着,弯着眼纵容。
    说是疼,其实那是无言的感受。
    因为她咽下的是他的血,他的那些血和她融合至一起了。
    “要和…呃…映娘永不分开,别抛弃我。”他颤着身,气?息不平伸手去抱人,似亲昵的情人。
    然而封闭的暗室中除了倒在血中,正面色潮红的神?情亢奋的昳丽少年,根本没有旁人。
    他脆弱又痴迷地一声声唤着,只?有头顶巨大?的神?像怜悯地看着。
    第74章 晋江独发
    时间轻晃, 转瞬即逝。
    沈映鱼的身子已经调理得大好,也早习惯了眼盲的?日子,会同?嫣儿一道外出, 而如今外面随处可闻议论年前宫变之事。
    正是因传来的?消息,沈映鱼才知道北齐的首都搬至了晋中。
    “夫人, 这苏相?爷可真受帝王的?宠,陛下竟因他迁移了首都。”嫣儿在药房等着大夫抓药, 听见旁人正在议论苏相?爷, 忍不住偏头对沈映鱼说着。
    “听说?苏相?爷待人还格外宽容和煦, 几?乎未曾惩罚过人, 还时常接济穷苦的?百姓。”
    嫣儿也对这位少年丞相?格外的?好奇,白衣状元出身?, 入士便掌管两府,又在瑞王谋反时先是救下先帝, 后被先帝托幼成了帝师, 幼帝上位又将其册封百官之首。
    不管是哪一项功勋都足以,被记载青史?中流芳千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