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皇后娘娘一时不察还中了她的文字套,若是今日不将那几个嬷嬷收回来,传到圣上耳朵里,那便是大不敬。
    嬷嬷安抚似的拍了拍孝清皇后的胳膊,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何苦为了一个小丫头就伤了身子。”
    孝清皇后低着头,指甲都已经陷进了肉里,她红着一双眼睛抬起头看向嬷嬷,声音哽咽, “奶娘,她为何就能如此?”
    嬷嬷拍了拍她的背,眯着眼回忆道: “还是教训不够啊。”
    不管你是多硬的骨头,一旦进了这皇宫里,所有的硬骨头都得给你打碎了,你的自由和思想都得给你碾成齑粉。
    什么是对的?皇上就是对的。
    可这七王妃偏生不走寻常路,非得用她那满身的硬骨头来挑战皇权,这第一回还真让她给钻了空子。
    嬷嬷低声道: “娘娘,咱们来日方长,一个小丫头骨头再硬能硬到哪里去?”
    *
    卫央这厢摆脱了几位嬷嬷,身心都畅快了不少,回到府内将那几个丫鬟给福伯送还回去,却遭到了福伯的拒绝。
    “这几个丫鬟本就是为王妃备着的,生性好,春绿和夏雨手脚功夫也不错,是王爷专门叮嘱要给您的,只是老奴最近忙着王爷去郊外的事儿,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卫央皱眉, “你说是王爷留给我的?”
    福伯点了点头, “在王妃刚入府时,王爷就叮嘱老奴给您寻几个靠谱的丫鬟,一直都在办这事儿,这也是刚办好。”
    卫央想了想,挑了两个顺眼的留下,剩下的还是给福伯退了回去,她道: “我生性自由惯了,也无需人伺候,她俩手脚功夫好,便留着保护我,其余的我有小雪和小月便可。”
    福伯心里觉着奇怪,按照礼制,王妃房里须得有二十四个丫鬟,一等的,二等的,三等的,一个都少不得,少一个都觉着不被终是,可这位王妃娘娘,却一点也不介意,总想着人少一些,再少一些,和自家王爷一个性子。
    卫央却不介意他的看法,领了春绿和夏雨回房,小雪早就等的急了,一见她回来,立马上前问道: “王妃,您没事吧?”
    卫央拍了拍她的手, “能有何事?这七王府太小,容不下几位嬷嬷,便都送回去了,皇后娘娘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自是通情达理的收下。”
    春绿&夏雨: “……”刚刚在宫里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股子凌厉的劲儿,就好像是宝剑开了刃儿,让人不由得后退。
    小雪却擦了擦眼泪的泪珠子道: “您有没有伤着?”
    “没有。”卫央道: “你之前说的那盛小公爷,可有在我师父门前闹出什么乱子来?”
    小雪道: “沈神医怎么会让他占得便宜,任由他在那儿闹了一会儿便一阵扎在脖子那儿,也不知道是哪个穴道,愣生生晕在了街上。”
    “怕是又有的闹了。”卫央笑着摇了摇头。
    她想的果然没错,盛家能暗地里告黑状把郁良发放到城郊,自然能用尽心思把沈丹青也给整了。
    青乐巷的那家医馆是沈丹青一辈子的心血。他当年和夫人浓情蜜意时便说一定要在青乐巷开家医馆,高兴时开馆,不高兴时闭馆,如今他已经做到了,可夫人却走了,他一个人守着这间医馆,倒也逍遥自在。
    但如今,高兴的时候少,不高兴的时候多。再加上喜爱喝酒,京城里的酒肆都被他光顾过了,哪家的酒最好喝,他门儿清。
    可这也不是一个小辈能来他门前耀武扬威的理由,自是要给些教训的。
    这万万没想到,盛家是个不讲理的。
    当天夜里,青乐巷里发生了一场大火,火焰冲破天际,木头牌匾烧的咯吱作响,沈丹青从屋子里卷了些医书跑了出来。
    大火烧的旺,再加上风势正盛,不肖半个时辰,医馆便付之一炬了。
    沈丹青的头发都被烧掉了几撮,他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小半生的心血就那么化为灰烬,心里满是荒凉。
    卫央知晓这事时已是次日一早,小雪急匆匆的跑进来, “王妃,青乐巷的医馆被烧啦。”
    卫央一个激灵坐起来, “师傅呢?”
    “沈神医如今在卫家,好像状态不太好。”小雪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竟然一把大火扔到医馆的柴房里,昨晚的火势太大了,等到人们发现都已经来不及救了。”
    “还能有谁。”卫央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除了睚眦必报的盛家,在这京城里就找不出第二个来。”
    她草草洗漱之后,便赶去了卫家。
    去卫家之前还专门绕过青乐巷,师父最钟爱的牌匾已经化为灰烬,这些所有的东西只肖一场大火而已。
    卫央回去直奔师父的房间,只见卫李氏和卫清都站在门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卫央喊道: “娘,大哥。”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卫央,异口同声道: “你怎么回来了?”
    卫央疾步走过去, “医馆都已经被烧了,我回来看看师父。”
    卫李氏板着脸正打算训斥她,却被卫清给抢先道: “你师父好像病了,沈翊如今不在,你去看看。”
    卫央一听,火急火燎的进了房间,只见师父的胡子和头发都被大火烧掉一些,看上去有些滑稽,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向上方,眼睛浑浊无神,好似整个人都飘在外面似的,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卫央走过去,轻声喊道: “师父。”
    沈丹青却无应答,他的眼珠子动了动,尔后又缓缓闭上。
    卫景站了起来,沉声道: “你给他把把脉,看是什么毛病。”
    卫央的手都有些颤抖,她深呼吸了几下还是伸出手去探上他的手腕。
    脉象平稳,并无任何问题。良久之后,她叹息道: “师父是心病。”
    众人退出房间后,卫清道: “这场大火来的怪异,冬日里能烧的这么旺,若不是沈师父一向睡眠浅,只怕人都要葬送在那里。”
    “你可知昨日在青乐巷发生了何事?”卫央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盛家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卫清道: “盛小公爷那事儿都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就没有不知晓的。你的意思是这火是盛府……”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卫央咬牙切齿道: “也就那一家人视人命如草芥,若不是他们,郁良也不会惹了皇上的厌烦,更无须去那么远的地方。”
    “央儿!”卫景厉声喝道: “不可胡言乱语。”
    卫央扫视了一眼周围,还有些丫鬟仆人在,她摇了摇头道: “爹爹,去书房里,我们好好商议一番。”
    卫清将书房的门插上之后,卫央便道: “之前那盛小公爷在街上调戏我,被郁良废了一条胳膊,我带着师兄连夜去盛府将那胳膊给他接上了,熟料他却到师父那里闹,这才有了这些事。”
    一番话解释完,卫清啧一声,上下打量了卫央一番, “妹妹,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那盛小公爷相貌不凡,眼睛也不至于那么瞎啊。”
    卫央白了他一眼,朝着他做了个口型:唐姑娘。
    卫清立马乖了,讪笑道: “嘿嘿,我也就是开个玩笑,妹妹莫生气。”
    卫央喝了口茶水道: “郁良那边还生死未卜呢。”
    卫景狐疑的看了她几眼,正色道: “央儿,你为何直呼王爷的名讳?”
    卫央: “……”一口茶水哽在卫央的喉咙口,她低咳了一声, “这不是跟大哥在家中打闹惯了,叫名字比较舒服些嘛。”
    卫清瞪了她一眼,卫景却信了,他只是告诫道: “在家中这样还可,若是出了外面,王爷定是会没面子的。”
    “女儿晓得。”卫央刚答应了一声,未料到卫李氏却拍了卫景的胳膊一下, “你就这样惯着她,迟早得给你闯出祸来!”
    卫景呵呵的笑, “就这一个女儿,不惯着她惯着谁啊。夫人,你也是嘴硬心软,明明昨日还说想央儿呢,怎地她今日回来,你还板着张脸呢?”
    卫央上前挽上卫李氏的胳膊,撒娇道: “娘,央儿也想您啦。”
    “这才几日。”卫李氏戳了戳她的脑袋, “哪有嫁出去的女儿如此频繁往娘家跑的?便是王爷宠着你,不说什么,你也得自己守规矩。嫁出去了便是皇家的人,岂可如此肆意妄为?”
    卫央扁了扁嘴, “女儿这不是找你们想办法来了吗?”
    她思前想后,还是将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王爷在那边还不知会经历些什么,鼠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师兄去江南一带,回来只怕也得一个多月,师父这边又经历了这些事,如今能帮他的,也只有我了。”
    昨夜躺在床上,她就在思虑这个问题。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白日里刚进皇宫里闹了那么一出,只怕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提出要去京郊,大概还没出城门,就得被拦回来。
    所以,她只能来找爹爹。
    “你这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卫清微曲起手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但这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大哥!”卫央恼道: “我这是在说正经的。”
    卫清闻言也正经, “那你想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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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拐带
    卫央一把拉过卫清,将其摁在椅子上,缓缓道: “盛府家大业大,又有皇后和东宫撑着,七王府如今不过是圣上的弃子,什么用处都没有。孰轻孰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师父不过是稍稍惩治了盛靖一番,那些人竟敢连医馆都给烧了。”
    “之前郁良将其打伤,一转眼就被贬黜到了城郊,鼠疫非同一般,郁良一个不懂医术的,中间可操作的太多了,谁知何时就死在了外面。”
    卫景瞥了她一眼, “净说些胡话!七王爷福气大着呢。”
    卫央吐了吐舌头, “我这也是实话实说,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卫清听她分析完之后,就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这确实是个很大的问题, “你打算怎么做?”
    卫央抿唇,笃定道: “我得去。”
    “去哪儿?”卫清勾唇看向她,眸中带着戏谑。
    “自然是城郊。”卫央道: “总不能刚一成亲便守寡吧,如今咱们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卫清啧一声,笑道: “你这是想出去逛逛还是担心七王爷?卫家是卫家,七王府是七王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道理你明不明白?”
    卫景的眼刀子嗖嗖的往卫清身上蹿,卫央也白了他一眼, “卫清,你抖什么机灵呢!如今是在谈正事儿!”
    卫清也笑道, “我这说的不也是正事儿么?看看这人到底值不值得救,这搭上身家性命的事,自然得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嘴角微微上扬,低下头在卫央身侧用气声道: “到底是因为我妹子喜欢呢还是因着利益呢?”
    他笑得实在欠抽,卫央伸手就掐住了他胳膊上的软肉,卫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龇牙咧嘴道: “疼疼疼……”
    “知道疼还不收敛些。”卫央佯装恼怒道: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你竟然还在开我的玩笑。”
    卫清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胳膊,吊儿郎当道: “生活如此无趣,自然是要多开些玩笑才好过得下去啊。”
    卫央白了他一眼, “你便说,这城郊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卫清双手作投降状, “我家妹子的事儿,便是我卫清的事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竟会瞎贫。”卫李氏道: “清儿去自是可以,他在家中无事可做,去随着王爷锻炼锻炼也不是不可。但央儿你一个妇道人家,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儿?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被戳断脊梁骨的。”
    卫李氏一生克己守礼,从未有过出格的行为,对儿女也教养的极好,却未料想女儿出嫁后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她捉摸不透,还和这世道格格不入。
    便是打死她也想不到卫央已经茍活了一世,如今再次重来,便自有了一股傲劲儿。只当是卫家的几个男子将这唯一的女孩儿娇宠的不象样子,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及时敲打敲打,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卫央听母亲这样说,自是心中不服气, “娘,王爷是女儿的夫君,他如今面临生死关头,做娘子的哪能坐以待毙?自然得去跟他并肩作战才对。”
    卫李氏拍着她的手背道: “央儿,你这话在家里说说倒也罢了,出去可是万万说不得。你在家中为王爷打点好一切,这样他才能在外面安心,这便是并肩作战了,哪有随着夫君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