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滔滔不绝地自己和自己聊着天,殷姚眼睛一闭,轻飘飘冒出一句,“好疼啊。”
    “啊?”
    “疼。”
    朗九一顿,脸色骤变,吓得跳了起来,对殷姚上下打量,“我操?哪儿疼!哥,哪儿疼啊,伤口吗?还是头疼,看着脸色是不好……你别吓我啊!出事了老板会活刮了我的,医、医生!对对对我去叫医生!”
    说罢就急匆匆往门口走,一扭门把手,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闷笑。
    一扭过头,就见殷姚盈盈弯着眼睛,倚在床上,颇有趣儿地看着他。
    天气冷,他身量薄,穿着欧码偏大尺寸不合的羊绒衫,领口开得不高,能看见锁骨,衬着那张脸有些病气,脖子上一点精巧的糖红色,很是显眼。
    “……您这耍我呢。”
    见他失落又委屈,殷姚问,“生气了?”
    朗九看他半天,不自在地搓了搓脖子,心中纠结万分,还是一咬牙。“……哥你想出去就出去吧。只能一会儿啊,我得盯着你。”
    没想到他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殷姚似笑非笑地问,“怎么。”
    “反正你就是公馆里散散步,也不会怎么样。”朗九说,“我看你也该晒晒太阳,皮肤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天天的关屋子里,对你那病也……没什么好处。”
    殷姚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从床上站起来,批了个衣服,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
    殷姚站住,转过身。
    朗九手里拿着他放在矮柜上的药和温水,凑过来,“哥,你药还没吃呢。”
    按理说他这病虽死不了,但无药可冶,那胶囊里是些补充微量元素的保健品,护肝护肾的,安慰大于功效,聊胜于无。
    殷姚现在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肝脏不好的问题,政迟没吩咐,他也不敢说,只道是新药。
    殷姚看了那药,又看了看他,不动声色道,“怕我犯病?”
    那眼神直直盯着,朗九干笑两声,他确实是有点怕殷姚急了真往他身上招呼什么。
    他招呼不要紧,就怕大老板迁怒,夹在中间做个炮灰,死也死得憋屈。
    朗九打小就跟着自己的混混爹混社会,豺狼虎豹见多了,也跟着有了野兽样的直觉,一眼就分得清对面是善类还是蛇蝎。
    “总不是坏处嘛……”他说,“我也不好交差,这,您就当是照顾照顾我?”
    殷姚接过朗九递来的药和水杯,当着他的面吞下。
    见他如此爽快,朗九也不好说什么。
    “别跟着我。”
    “那绝对不行。”朗九说,“我……”
    “没不体贴你呀,”殷姚自顾自地开了门,“我去找他,想来就来吧。”扭过头又勾着嘴角,“跟着我去,要有什么你不乐意看到的,想走走不了,难受的也不是我。”
    朗九身体一僵,钉在原地不动弹了。
    最近这种事不要太多。
    老板一面应付虎豹豺狼,一面操劳殷先生这一身怪病,胳膊没好全,几宿不合眼是常有的事,政药丑闻缠身,政月耐心几乎就快消失了,只悬一线,就是因为政迟顾念着殷时嬿。
    说白了,是顾念殷姚。
    虽然说现在囚着人家,做什么都限制,却没见他常来,偶尔殷先生深夜睡了,朗九守在外面,听见动静,便狼似的一睁眼——就看见政迟挥手,叫他不要犯声,带着淡淡酒气,缄默地站在殷姚床边,对那浑身乘满月色的人,贪婪地瞧着。
    他不是会克制自己的人,于是依恋地揉弄那颗痣,他怕再碰碎了他,动作极轻,像抚摸;看在朗九眼里,又总感觉抚得令人寒颤,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人活活扼死在自己手中。
    被摸醒的殷姚睡眼朦胧地看着政迟,识清那张脸,便解开自己的衣服,懒洋洋地伸出手,似乎要他抱着。
    政迟并未将他抱过去,眼中溢出痛苦,是因为他知道殷姚下一句要说什么。
    “怎么了,政迟。”殷姚说,“不是来做这个的吗。”
    政迟的沉默没让他适可而止,而是火上浇油地继续,“在顾念什么,忘了吗?我是你养的男……”
    这时候政迟会让他安静,不然殷姚能轻飘飘地说出更多剜心话出来。
    那些话从前政迟自己或许说过,或许没有,但每一句都无法反驳;于是听在耳朵里,总是叫人恼羞成怒,又心生胆怯,于是只撑着床沿,沉默不语地吻他。
    动势并不如何粗暴,却在呼吸时迸发出极其浓烈的情绪,因一再压抑克制而浓烈无比。
    政迟是权掌自由的,是禁锢着他的;殷姚是被关起来的,被他控制着的。
    可为什么,每每到冲突的时候,却反倒像是殷姚牵握着锁链和钥匙。政迟恼怒地吻他,亲吻时却总觉得卑微,像祈盼或在哀求,求他打开自己的笼子。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
    “想要录影带,拿去。我给你。”政迟将额头抵在殷姚的颈窝,庞大的身体撑不住了似的,半跪在床下。
    殷姚轻轻抚摸着政迟的后颈,“这一点都不值得啊。”
    “殷姚。”政迟垂着头,声音和身体都在颤抖,低吼一般脱力地喊他的名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没有人教诲他该如何做,即便低下了头,全然不顾地去找补,像个莽撞无序的蝇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