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让他硬生生打了个激灵,心里那点不痛快瞬间消失在九霄云外去了,他精神抖擞地转过身,惊喜道,“殷姚。”
    殷姚见他语调这么高,愣了愣,眼睛也弯起来,“给,用这个吧。”
    “不抽了不抽了。”严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也没有很想。”
    “这样。”殷姚想了想,冲着他伸出手,“那还有多的吗?给我一根吧。”
    “啊?哦,有……”严琛又手忙脚乱的摸出刚塞回去的烟盒,“我都不知道,你也抽烟啊。”
    殷姚没说话,将烟支抿在双唇间,擦了火,浅吸一口,呼出来一点点雾。
    动作很流畅,他却没有再抽,而是递了过去,“给。”
    “嗯,嗯?”
    “给。自己把珠子咬了。”
    严琛脑子有点烧,好一会儿才接过来,是殷姚小心翼翼抿着点的,所以烟嘴没有湿,看着很干净,“你不抽啊。”
    殷姚笑了笑,“不喜欢烟的味道。”vb:板砖小土妞哦
    严琛哦了一声,“但我看你点得很熟练啊。”
    殷姚没有回复,严琛感觉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咬了珠子心烦意乱地猛吸一口。
    但不知怎么,抽水似的,一点儿味都没有。偷偷尝了口烟嘴,又觉得这举动十分白痴,猥琐还智障。
    他打量起殷姚。
    这人学着自己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海黑漆漆的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候穿得是正常的衣服——甚至还带了帽子,羊绒的格子背心是浅驼色的,质地很软,和深棕色的报童帽很搭,稍有些卷的短发从额头和耳朵旁边翘起来。
    虽然没有以前活泼耀眼,脸上也再没有从前那种单纯开朗的笑容,但他还是很漂亮,这番打扮在严琛看来,活像是回到了在英国一起读书的那段时光,恍如隔世。
    他想问问怎么凌晨一个人出来了,是不是来找他的,但就是移不开眼,也张不开口。
    殷姚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直直地望着漆黑一片的远海,轻声道,“对不起。”
    严琛心里一紧,但还是问,“为什么这么说。”
    “学长不是明知故问。”殷姚侧过头,眼睛在灯光下也显得很空,虽然笑着,却总觉得苦涩。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体,“谢谢你今天站出来。”
    “好久没见了,一上来就说这个。”严琛哈哈笑了两声,“那有什么,是我没本事,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我都没有问你的意愿,现在想来,反而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就算是这样,也谢谢你。之前也是,那时候你帮了我很多,即便知道我的性取向,也没有疏离我,真的很开心……”
    二人都站在这里,提起过去,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只有火星咝啦作响。
    一根烟索然无味地燃净,严琛也不再抽,只说,“……你变了好多。”
    “学长倒是没怎么变。”
    “殷姚。”严琛试探地问道,“你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见他脸色还好,就继续道,“怎么就,嗯,我是说,你为什么,就是……啊,妈的啧,我意思是……”
    殷姚噗地笑出声来,倒十分坦荡,“我为什么在陪男人打牌喝酒,是想问这个吗?”
    严琛面红耳赤地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怎么会陪人打牌喝酒,我不是这个意……”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但是也不是吧。我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殷姚低下头,对着平静的海面,“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啊,都这样了,还不如死了。”
    他背对着层层奢华明亮的光影,像道一吹就散的影子,轻轻垫了垫脚,严琛下意识一把抓住他,又觉得自己莽撞,放开了殷姚的手,认真道,“绝对没有!”
    “绝对没有,你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问了。”
    好一会儿,殷姚才说,“我之前想过把什么都忘了,变成个傻子,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记得。”
    严琛:“你……”
    殷姚摇了摇头,“现在觉得,还是有很多舍不得的人和事。比起忘了,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直接消失。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我有段时间不敢看镜子,就算是现在也还是会怕。”
    殷姚说,“那么多记忆,消失了多可惜。有痛苦的,也有快乐的。”他抬起头,“要不是遇到学长,我都不记得之前也有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大学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玩,潜水,滑雪,看极光……我希望如果哪天我谁也不认识了,再看到你的时候,就还能想起开心的事。”他嘿嘿地笑了笑,“你的画还放在我家里呢,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在殷姚提起极光的时候,严琛再忍不住,开口喊他,“殷姚。”
    “嗯?”殷姚抬起头,“怎么了。”
    “既、既然,你还记得。我想说,当时,我是真心的。”
    说完便觉得有些后悔,果然是太冲动了,不知怎么的,看到殷姚说起以往的事,那份平息下去的不甘时隔多年又涌了上来。
    严琛把头低了下去,不太敢去看殷姚的表情。
    当年不欢而散,也是因为他越了界。
    五六个朋友约着去丹麦,说走就走,他就拉上了殷姚一起去。
    他确实只把殷姚当做学弟一样照顾,没有别的什么心思,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