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霜在叶柄上缀了?一片极薄而?精致的玉雕,是柏树的模样,剔透温润,很合他的气质与?喜好。她是认真准备的这枚叶签。
    明?述柏如何会不喜欢。
    “祖母和父亲他们应也已?经?收到?了??”明?述柏轻轻捻着叶柄,笑着道。
    沈晗霜神色如常地回答:“对,都送过去了?。”
    “成衣铺子新制了?冬衣,我还是让人?给你?和姝雪送去?”
    “多谢表哥。”沈晗霜温声应道。
    明?述柏眸子微垂,看着沈晗霜问:“今年应还是会在长安过年?”
    自沈晗霜三年前出嫁起,她都是在长安过年。年后会回洛阳一趟,住一段时日。
    眼下秋时已?过,初冬的寒凉已?至,沈晗霜这趟去长安,应不会在过年时回洛阳了?。
    沈晗霜便道:“今年会在沈家?过年,再回来过元宵节。”
    “到?时家?里会备好你?爱吃的梅花年糕和酒酿圆子。若有什么想要的,可以提前写信让人?送回来。”
    “好。”沈晗霜点了?点头。
    明?述柏又道: “你?过会儿是要和姝雪一起去陪祖母说话吗?”
    “对,姝雪应已?经?先去云松斋了?。”
    “去吧,我先将叶签放回书房,然后要出门一趟。若家?里有什么事,可以让人?去南市寻我。”
    沈晗霜:“表哥中午回来用饭吗?”
    “可能?来不及,你?们陪着祖母用饭便好,不用等我。”
    “好。”
    话说到?这里,两人?便各自往要去的地方走。
    之后一整日,沈晗霜心里都还在回想自己和表哥的对话。
    但她面上不显,只好好陪着外祖母和明?姝雪闲谈。用晚膳时,祖孙三人?还小?酌了?一番。
    老夫人?爱酒,只是近年来女医规定了?老夫人?每月能?饮酒的量。因?着祝隐洲的伤,近段时日沈晗霜都在行宫里,没有归家?,老夫人?一直挂心着,也没心思饮酒,那受限的一小?点儿量便用在了?今晚。
    沈晗霜和明?姝雪的酒量不错,但知道老人?家?馋酒,她们也都只饮了?少许沈晗霜的父母当年酿的酒。
    回到?明?溪院时,沈晗霜不仅感觉不到?醉意,反倒因?为在路上吹了?些凉风而?很清醒。
    可她却像是醉了?一样,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你?怎么来了??”沈晗霜缓步走近,问道。
    院子里的祝隐洲于夜色中长身玉立,看向她时,眼底满是毫不遮掩的眷恋和柔情。
    “很想见你?。”他温润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让人?信服的沉。
    沈晗霜心神微顿。
    祝隐洲说得很直接,而?她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
    沈晗霜分明?昨日才回家?,可祝隐洲不只说他想见她,而?是说很想。
    他似是不愿让她看低了?他的想念。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满院的风声似乎都被某种静谧的情绪取而?代之。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忽然轻声道:“原来你?瘦了?这么多。”
    没来由地,她的声音有些低,也有些闷。
    之前在行宫中日日见着,沈晗霜看得出祝隐洲因?为伤痛和药瘾的折磨而?在不断消瘦。
    一日未见,他再出现?在她眼前时,沈晗霜忽然想起了?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的祝隐洲。
    虽然也身形清瘦,却只是有着如玉如竹的矜贵气质,不曾像此时这般。
    那些日日重复的苦痛和折磨像刻刀一样,将祝隐洲雕刻得无比瘦削,失了?许多光华。
    祝隐洲敏锐地捕捉到?了?沈晗霜对自己的担忧和……心疼。
    他不知是否又是自己异想天开。
    却忍不住抓住这一点点猜想,朝沈晗霜走近,停在她身前,垂着眸子低声问:“……我可以抱你?吗?”
    话音落下,祝隐洲看见沈晗霜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一息的微怔过去,祝隐洲上前将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拥入怀中。
    心底的情意鼓噪不已?。
    第96章 耳尖微热
    明溪院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几乎彻底隐入沉夜。
    妥帖地收好沈晗霜送给自己的叶签后,明述柏让自己忙碌了一整日,才踏着夜色回到家?中?。
    明述柏本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凌乱的心绪, 可从停下手中?所有事情的那一刻起,他心底的所有念头都重新被沈晗霜占据。
    他已?经沉默了太久太久, 那根弦几乎已经要绷断了。
    但沈晗霜今日或许已?经察觉了什么。
    今天在外?忙碌时,每每思及此, 明述柏便想凭着那一丝冲动重新回到家?里, 走到沈晗霜面前, 将?那些沈晗霜清楚或是不清楚的心意都一一摊开来让她看。
    他知道沈晗霜还在祖母那边没有回明溪院,便一直等在外?面。
    沈晗霜不在时,明述柏从不会进她的院子。即便她远在长安,不会发现?他曾进去过, 明述柏想念她时也?只是会在明溪院外?面无人经过的地方站上许久。
    因为自沈晗霜记事起,明述柏便是她的表兄。他可以站在沈晗霜身侧对她好,却必须时刻都站在划定的范围之内,不能逾距。
    方才沈晗霜从云松斋回来时, 明述柏觉得已?经很晚了,或许应该先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话都可以明日再说。他便没有出声拦下她。
    虽然?今夜没能与沈晗霜说上话,但明述柏仍舍不得离开, 便打算再在她的院子外?面待一会儿?。
    可很快, 明述柏就听见刚走进明溪院内的沈晗霜和另一个人说话时的声音。
    他们的声音都很轻,很低, 明述柏却听得格外?清楚。
    听见祝隐洲直言很想见她。
    也?听见祝隐洲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能抱她。
    沈晗霜没有回答, 明述柏却从院内的静谧中?猜出了些什么。
    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猜测,也?不愿去想象, 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出祝隐洲将?沈晗霜拥入怀中?时的场景。
    那是……他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望的场景。
    *
    院内。
    甫一拥住沈晗霜,祝隐洲便没再松开怀抱。
    祝隐洲忖度着力道,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他极克制,极轻地吻了吻沈晗霜柔软的发丝,像是唯恐会惊扰了此刻的幸福。
    在世人眼中?,祝隐洲或许拥有着许多东西。
    优越的出身,父亲无条件的支持,太子的尊贵身份,朝臣的信重与支持,百姓的信赖和尊敬……
    可祝隐洲无比明晰,只有此刻这个拥抱,只有眼前这个他曾经失去过的人,才是自己毕生最大的愿望。
    他有自己的理想与志向,想尽己所能做些什么实事,带来一些改变,想让这片土地上的苦难越来越少。
    所以祝隐洲很早便开始为此将?自己打磨成更能承担起责任的模样。
    分得清轻重缓急,从不会耽误正事,时时以公?事而非私事为先。
    这是曾经的祝隐洲。
    但祝隐洲后来才意识到,拥有过沈晗霜后又失去她,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做不好。
    她才是他生命中?的重中?之重。
    以前的那个祝隐洲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名女子,一份感情,而将?生命中?其?他的一切事物都往后放。
    若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能够换回沈晗霜对他的心意,祝隐洲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在旁人眼里这或许不理智,不清醒,他似是一个眼里只有情爱的短视之人。
    但祝隐洲并不在意旁的。
    别人的评价,所谓的标准,世间的变化,当它们与沈晗霜相比时,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可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其?实都无法顺利达成这种交换。
    因为沈晗霜的心意要比其?他所有事物的总和还重要得多。无论?他能交付的东西有多少,这都不是一个称得上公?平的交换。
    而此刻,祝隐洲很清楚,他其?实只想像现?在这样,一直抱着她,和她待在一起,再也?没有分离和失去。
    幸好,即便没有了药瘾的存在,沈晗霜仍然?愿意允他一个拥抱。
    或许不是因为怜悯和心软,只是因为……她愿意。
    还在行宫戒除药瘾时,祝隐洲每日都会让断云从外?将?房门上锁,不准旁人在他恢复清醒之前走进那道门。
    不仅因为他不想让自己伤害到任何人,尤其?是沈晗霜。
    还因为他不想让沈晗霜看见自己陷入药瘾时的那副失控模样,不想让沈晗霜因此害怕他,厌恶他,再也?不愿意爱他。
    他只希望着,自己清醒过来后,沈晗霜还愿意允他朝她走去。
    就像此刻这样,她会低声说他瘦了许多,话里存着些足够祝隐洲欢喜许久的心疼;也?会轻轻点头?,允许他将?她揽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晗霜轻轻推了推祝隐洲的胸膛:“……够了。”
    即便再不舍,祝隐洲也?还是缓缓松开了怀抱。
    却在垂眸看向沈晗霜时低声说道:“不够。”
    他声音如叹地重复着:“怎么都不够。”
    沈晗霜耳尖微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