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可以谦虚,背后的工作人员却不能帮他谦虚。
    “行程忙碌,时间拖到现在,感谢您二位担待。”
    “以后同在一个剧组,哪至于这么客气。”
    苏晴与张董有来有往,秦旸却同段弘俞一样不发一言。
    秦旸望着段弘俞的同时,段弘俞也在打量他。
    察觉身旁的人进门后成了不会张嘴的木头人,张董在桌下轻轻推搡秦旸。
    习惯了被注视,可面对段弘俞,秦旸修炼的自如短暂破功,没想到段弘俞还是与苏晴一道出现了,膈应冲淡了升腾的喜悦,搅和出怪异的情绪。
    他自纠结,对座的段弘俞先道:“减十斤的效果不是很突出,进组以后需要再作安排。”
    段弘俞不似苏晴委婉,五句话里搀三句奉承,他直来直去表达出对秦旸状态的不满,而秦旸也终于明悟对方打量的缘由。
    一贯好说话的张董却不太赞同,道:“已经减了十斤,再减就得脱相了。”
    哪怕面对艺人喜欢的导演,该争取的张董还是得争取。
    不论是从秦旸的身体状况出发还是上镜需要,张董都认为他现在的体重是最佳状态。
    段弘俞有他自己的考量,他幽深瞳仁扫过秦旸面部,从另一侧空置的木椅上拿出剧本。
    “前期足够了,后期不仅要瘦,还需要暴瘦。”
    段弘俞这话一出,在场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张董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要求不合常理,苏晴则是因为段弘俞过于直截了当。
    她是知道剧本的整体剧情的,也清楚秦旸的角色状态在后期必须瘦下来,稳妥的方式是徐徐图之,进入剧组拍摄后再循序渐进,慢慢要求秦旸减重,到时候为了影片的整体效果,秦旸团队方不一定就会持反对意见。
    段弘俞却非要反其道而行,在一开始就讲得明白透彻。
    苏晴撑着前额略感头痛,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好友。
    极度认真,极度严苛,且,极度刻板。
    秦旸不是演员出身,走的路子更偏向俊帅偶像,过度减重对他个人形象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连此前合作的品牌估计都会因此不满,作为秦旸的经纪人,张董自然不会轻易应允。
    “为角色作牺牲是演员的本分,我们也是赞同的,只是……暴瘦……哈哈,”张董露出一丝凌厉来,不复进门时的温和,“总得告诉我们一个限度交交底。”
    秦旸拿起桌上的剧本,默然听着张董的隐秘交锋。
    剧本三叠,非常厚实,有磨损折旧的痕迹,显然不是刚打印出的内容。
    秦旸翻开一看,红蓝色的批注夹在其间,文本内部还间或贴着一些照片,有些是速写手稿,有些是实景照片,无一不彰显物主的用心程度,秦旸猛然意识到这剧本是段弘俞本人在使用的。
    段弘俞偏头轻咳两声,他主动拿出剧本,并不在意秦旸翻看的行为,只面对张董时,微微蹙眉,“以减下来的状况看,还需要十斤。”
    张董笑了,都是人精,哪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先是一个小目标,达成以后再来一个小目标,合着夺取阶段性胜利呢。
    乍一看听起来并不困难,数字一叠加,秦旸整整要去二十斤。
    “二十斤确实太过了,角色的状态也可以去靠妆容最大化的呈现。”
    “之前是——”
    “嗯!我觉得妆容上肯定也是能辅助的。”苏晴感觉不妙,连忙出声,打断段弘俞。
    段弘俞声音不高,本就低沉,此时不知为什么,还带着几分沙哑,他偏首,手肘掩住口鼻闷咳两下。
    他平复后,伸手够了下茶壶,茶壶放在苏晴的那方,而她忙着和张董调和,压根没瞧见段弘俞的需求。
    “现在说这些太绝对了,还是要看了拍摄效果再确定,一切都是未知数,兴许到时候不需要减重也能达成拍摄要求也说不定。”苏晴端着一派柔和的笑,但这时候她说的话没什么信服力,一听就知道是糊弄的场面话。
    不在进组前提前谈好,进组后是什么安排就是剧组说了算。
    若是到时候不愿意损害艺人身体进行减重,说不定还要被传出些耍大牌的言论来。
    张董知晓什么是防患于未然,不敢给以后埋下祸患。
    “既然确定不了,那就定妆的时候再看看效果吧,到时候也好按照角色的要求适当增减。”
    张董把握用词,把度掐准,定妆的效果一旦定下来,秦旸团队的人满意,肯定就不会再轻易同意减重的要求。
    苏晴感到难缠,原以为今晚就是个顺顺利利的剧本商讨,没想到勾出这样的摩擦。
    段弘俞按了按喉管,他此刻开口,约莫也没什么气势,先前的感冒算不上什么,遗留问题却叫人痛苦,喉口的干涩令他难言,他扯了扯苏晴的衣袖,苏晴愣了下,转首看去,段弘俞张张嘴,一开口没能说出来。
    “什么?”苏晴附耳过去。
    此时正好侍应生端进新茶,原本从进门处依次斟起,秦旸却冲他打了个响指。
    侍应生为秦旸添上茶,下一个自然轮到段弘俞。
    段弘俞被解了燃眉之急,他润了口茶,喉咙舒服不少。
    “这个角色后期的状态不是单纯靠化妆可以呈现的,他神经衰弱,夜不能寐,每天只有短暂的时间可以安眠,经历重创,他几近崩溃,”段弘俞求助苏晴时那短暂的不适消退,他的问话没有起伏,这样的交谈在近距离中显得生疏又严苛,“秦旸,单靠我描述的,你有把握完美演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