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简直振聋发聩,梁晏一个七尺男儿居然犹如飓风狠刮,摔翻在惊叫的太监群里。
    徐倏是领悟过他的手劲的,顿时脸颊和心口一起发麻。
    梁晏一抬头,脸上浮现一个极其清晰的掌印。不仅太监,连林贞都惊了一下,但朴素质没有丝毫迟疑,大步上前在一地尘嚣里掐住梁昭,把他硬生生拖起,顶在森冷的立柱上:“梁亭如,我真是小看你了,亲父兄你也敢杀!你可知梁昭本该掌第一代帝玺直到二十五年后传位与你?梁潮不理朝政,无意弄权,天道自给他填他的沟壑!就连这个贱人——他都有要做的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去路,你不怕天谴,敢杀帝王,我问你,梁潮的天命是不是你给他补?梁陈的命劫是不是你给他抵?天道运转,时来有数,你是半点也不信!我问你,本该由梁昭完成的事,你拿什么来顶!?”
    被点名的“贱人”徐念恩非常无辜地摊手:“我只是来围观的。”
    “……”所有人。
    梁晏被打的脸皮浮肿,却居然也不恼:“梁昭是人,我就不是?他能中我的计,就代表他技不如我。既然技不如我,我为什么不可以顶他?他算什么?他算个屁!”
    朴素质冷笑:“好大的口气!原来是我狗眼不识泰山!原来我当年卜卦,卜错了整整三年,原来你才是东神青龙!那祝你早死少熬了!”
    这种极端刺耳的话,梁晏听完,却哈哈大笑起来:“是啊!就是你算错了!青龙?就梁昭那有勇无谋的莽夫?就他那副样子!还东神!你算错了,是我!他配享什么?从小到大他沾的便宜还不够多,这次也该让我翻身一回了!”
    徐倏摇头,心中“啧啧”,却见梁昭笑的切齿,又转向林贞:“你听见了吗?这是神机妙算的国师说的!我就是比他好!懂吗?他是庸才,我才是天子!是他篡我的位,抢我的女人!我才是全天下人的天子!”
    众目睽睽,他竟然囫囵起身,抓住林贞的袖袍:“阿贞,你本来就是我的,你也一直想着我,对吗?”
    林贞表情难以描述,猛然扯断衣袍,举刀却不知要对谁:“——滚!”
    梁晏却已入魔似的,一眼瞥见被他下令迷晕的小梁落尘,霎时脱口道:“他是我的儿子对不对?他出生的时候折算十个月,就是你我第一次……”
    林贞脸色惨白,一刀刺了下去!
    但左右人太多,太监祝恩大呼小叫着“护驾”,把林贞拦下了,她鬓发微乱,厉声喝道:“梁晏,自重!有话大可私下说,何必如此斯文扫地!”
    “自重,自重……”梁晏讽刺道,“是,你们永远是有理有节,我看不进那些东西,但那又怎样?有法有度,知书达礼,还不是要被我坐在头上?为我鱼肉!”
    梁晏道:“带下去。”
    几个人顿时把先皇后连同太子押走。
    林贞的脸色简直不忍多看,心如死灰。在场的人之中,朴素质神态却竟然和她有几分类似。
    徐倏相当不爽,抓住他的手,但马上被甩开了。
    他一眯眼,朴素质道:“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剩下的,陛下自去求问吧。”
    梁晏转过来,似乎余怒未消。
    “多年前我曾对九州的运势算过一卦,大凶。这些年我多次重演,结果无一例外。那个日期就是梁陈二十五岁诞辰的日子,一时一刻都分毫不差。就是那一刻。——梁陈是在丑时一刻出生的。”
    朴素质平静道:“原先天道的规律是令梁昭在那一日赐死梁陈,就是铁血帝王清算闲散王爷的正常过路。现在陛下搅乱了风云,此后所有的变化,负担没有人能负的起。我现在泄露天机,七日之内一定坐化,作为惩戒,七窍会被逐渐关闭,也就是通俗说的‘老来多健忘’,所以我今天回去以后,不用再来问我什么了。”
    梁晏这才有所动容:“国师……”
    徐倏脸色却难看起来,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挤出一个正常的表情,但是抓着朴素质的手背几乎泛起青筋。
    朴素质道:“我没有子嗣,只有徒弟得尽真传,利禄功名,都给他。”
    “朴……”徐倏一开口,马上就被点中哑穴,只得闭了嘴。听朴素质说:“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梁晏道:“请说。”
    “破局的唯一方法,就是对梁陈好,不管他提多叛道的要求,都答应他。成败只此一举。”
    “梁陈……?”梁晏想起他那个失散的弟弟来,“我需要把他找回来吗?”
    朴素质却不说话了,说是最后一句,就真的是最后一句。
    他们这些天道的喉舌,露了天机,不被马上清算都是巨大的恩赐了。——话本故事里,泄露了鱼群出没的规律,都要被抄家。
    但那并不是朴素质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他最后几句话,全都是留给徐倏的。
    从汩都皇宫回国师府以后,本来预留了七天为朴素质发丧的梁晏在第三天就接到了国师羽化的消息。
    听说修道太久,死时就是犹如飞升的,肉体化为飞羽,而灵魂寄托在最近的心爱之物上。
    朴素质养了很多鸟,各种各类的都有,奇怪的也有,正常的都有,后来它们都在国师府获得了永居权,由百鸟之王昭阳郡主免费喂水。
    但徐念恩一直没有问,他最喜欢哪种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