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神光之中暴雨如倾,被复活的神明袖边衣摆写满风月,转瞬就被雨打风吹去——是情仙飞絮。
    仿佛被看不见的魔爪掐着脖子提起来,掌管世间至情的神明只听见鬼帝字字森寒:“他、呢?”
    虚弱的情仙被勒的呛咳起来,断断续续道:“早……早就……不在了……你不……也感知得到么?”
    紫雷“轰隆——!”一声,闪电打在鬼帝脸上,远远看去那浑身的煞气简直不似活人。
    “——你再说一遍。”
    极端折磨之下,飞絮嘴角微勾,竟然笑得出来:“呵……何必如此……执念……你……你明明也感觉到了……与魂契不在了,对吗?”
    鬼帝一字未发。然而表情简直能让赵子龙都心肝胆裂。
    但飞絮实在是条汉子,顶着这样恐怖的眼神,都能继续作死:“咳咳……本座一早说过,此事……天地不容,何苦强求?不如彼此丢开,这才一切顺遂,还能少痛几分……啊!”
    妖异的紫火从头顶往下焚烧,火焰化作无数细小的刀片,一点一点往下割,那好像是直接割在灵魂上的,令神明也忍无可忍地吃痛起来,咬牙冒汗。
    剧痛之下意识朦胧,跟着飞絮只看见明韫冰骤然逼近,优美的手掌从他面前白刃般一斩,跟着一股极其猛烈的痛楚就山呼海啸地淹没了他。
    刚复活的神明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再次弑灭,无望涯狠狠一抖,留在原地的只剩鬼帝手上的一颗珠子。
    这珠子晶莹剔透,里头锁着一点灼亮的红。
    一念猝然闪过,犹如极端黑暗中的石火一瞥。
    “彼此丢开。”他想,“彼此分开。彼此离开。彼此不要。你抛弃我。”
    几乎痛彻心扉。
    死寂的与魂契激起近乎疯狂的念头,就像一个无穷无尽的极恶源泉,杀机恶意在里面沸腾翻滚,想要毁天灭地,想要杀死自己,想要痛快淋漓地发泄这种过度的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梁陈。梁陈。梁陈。
    每次痛苦到难以支撑时,都靠念诵这音节来强熬。明明是最普通的字眼,只是你一个俗世里的名称,你起的时候有多随意,我对待它就有多珍惜。
    剧烈的情绪从五内泛开,竟犹如剧毒般见血封喉,几乎是瞬间明韫冰浑身一抖,仿佛被粗暴地撕去了网膜,眼前一片白茫茫——忽闪忽现的一切伴着脑中的回音打进五感。
    那是他闯南天门时灼出来的眼伤,在有无处待了九百年,喜怒大悲之时,竟又复发了。
    “咳咳咳——”明韫冰一伸手,暴雨之中那原本闭合的时空门附近,景物一颤,又开了一道新门,跟着一只雪豹“吼——”的一声扑了出来,几乎是惊惶地蹭着他因过度情绪而几乎站立不住的手!
    “呜呜呜呜——”雪豹呜咽着撒娇,朦胧间听来还像从前,却由不得人不心如刀割。
    明韫冰伸手抚摸了一下大雪的脑袋,鲜红的血把它灰白一片的茸毛弄得很碍眼,但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能看见的都是旧事,鲜活如血的当年事——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有约。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隐秘的夜里,他像烈火一样澎湃,热浪转瞬之间冲破冰原十万八千丈,令苍白的魂灵灼烧起来,不得而语。
    那时明韫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着他,那种脆弱无依的样子往往会激起神明更多的占有欲,烧的通红的眼角就在面前。
    明韫冰挣扎着想要亲吻那眼尾,然而总被他弄得没办法支撑,最后被灌了一耳朵炽热的告白,半生半死间听见他反复地说:“我爱你。”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家书。
    隶体在竹简上从右到左铺排,字迹典雅庄正:受命危难,飘零九州,千帆万影,唯我孤观;天地感念,流渡盘桓,八十一关,君顾我怀。
    “这是何意?”明韫冰问。
    他并未见怪,而温柔解释:“用人族的话说,意思是——在人间那么久,总看见别人花好月圆,我十分羡慕。幸好遇到了你,虽然历经重重阻碍,但依然幸好遇到了你。”
    “遇到我……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么。”
    “是啊。”神明笑起来眼睛微弯,就像一团掌上的雾霭,有着崇山的清润,对着有些无辜的爱人,“遇到你,是我有生以来,最幸运的事。”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夤夜。“喂……”
    “怎么了?”深夜里他忽然闭目回应,能想象到枕边人有些惊讶的眼珠。
    “……”明韫冰犹豫片刻,轻声问:“上神,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很少被叫“上神”的梁陈在被下握住他的手:“嗯?”
    “你能抱一抱我吗?”
    梁陈手臂收紧,把本就很近的一个姿势变得更亲密,手足相抵,他的下巴擦在明韫冰额头上。感觉到幽灵微凉的呼吸一点点打在喉结,很易碎似的。
    这个素来阴狠毒辣的凶煞之主,在神明的怀里却比冬初河面上结的薄冰还易碎,脆弱的好像一片羽毛就能压垮。
    梁陈听见他更轻的声音:“以后如果我还这样,你能每次都抱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