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最后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已经不知似真似梦,主人公到底有没有真的再度与爱人重逢,徒留惆怅萦了满心……
    曲罢,余弦含笑,目光向百城所站的位置投来,依旧用戏腔念白道:“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声调抑扬多情,余韵无穷。
    一个女孩悄悄抹了下眼角,举起了开着手电筒功能的手机,随旋律摆了摆,大喊了句:“余弦!”
    很快,一支又一支手机、相机被举过头顶,不住挥动。
    这景象,可比演唱会现场的荧光棒海洋硬核多了。
    亮马桥畔诸多游人纷纷驻足循声望来,就连河中的鱼群也聚集到了一起,朝书店的方向拥挤跳动。
    有爱凑热闹的游客,已经往书店门口赶了。
    余弦的唱腔在如泣如诉的伤感中戛然而止,余韵绕在书店门口久久不散。他仿佛还未从曲调中出离,手指按在吉他上,睫毛都在颤抖。
    还是梁丝桐第一个鼓起了掌,随即用手在嘴边比了个喇叭形:“安可!”
    现场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余弦这位大歌星,继而是连绵不绝的赞叹声,呼啦啦如潮水一般。
    “余弦!”
    “天哪真的是余弦!余老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
    方才第一个举起手机的女孩早已泪流满面,她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地来到最前面,一只脚上的鞋子都挤掉了,只露出蹭出了些灰尘的白袜。
    她一边做出要扑倒余弦的姿势,一边声嘶力竭地嚷道:“余弦我爱你!我要为你生猴子!”
    余弦笑容倏然消失,面露狠厉,仿佛刚才的那点温柔都像早春冒出的一些新芽,经霜雪一盖,又缩了回去。
    这不过是转瞬之变,下一秒,他又恢复了君子形象。
    幸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眼疾手快,格住了女孩,才防止余弦被熊抱狼扑。
    梁丝桐也吓了一跳。高低在网红圈和娱乐圈摸爬滚打过,他一眼就看出女孩的不正常——那是一种粉丝发疯失智后陷入狂热的特有表现;若是任其发展,粉丝和正主之间,至少有一个要出大事,轻则送医,重则坐牢。若是酿成踩踏事故,到时候节目组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连忙叫了节目组的道具师妹子,将女孩带到一边安抚;处理妥当后才掏出导演话筒,控场道:“余老师唱得好不好听?”
    接着对秦为狂使眼色。
    秦为立刻会意,也鼓掌喊道:“再来一首!余老师,我们要听《高山流水》!”
    大家的注意力这才从发疯粉丝重新转移到歌曲上来。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百城却却如世外高人一般,静立旁边看热闹。
    不时扬起的风将他的丝绸衬衫吹出波浪,上面绣着的白鹤飘然更甚,振翅欲飞。
    然而他的思绪却被另一件事带跑了。
    余弦的歌。
    百城打开手机查了余弦的作品,知道方才这首流行与戏腔完美融合的曲目,出自余弦的最火的一张ep,歌名叫《又逢君》,灵感来源于杜工部那首《江南逢李龟年》的最后一句,“落花时节又逢君”。
    他又顺着点进了专辑的词条,心中浮起揣测。
    余弦刚出道时,签了一家大型唱片公司,走的还是西方那套“流行乐男孩”的风格,歌曲多是专业词曲作家包办,好听是好听,就是在牛人辈出的乐坛,特点缺失,像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工业产品。
    直到去年,他出了一张ep。
    ep名称就叫做《余弦》,词曲制作由余弦一手包办。
    歌曲将流行乐与古风结合,更是大胆地用了不少民乐配器,ep刚一上各大流媒体,立刻蹿上热门榜和畅销榜,《又逢君》一曲,更是常年霸占spotify、apple music和网易云音乐榜单前十。
    不止一位资深乐评人盛赞专辑“孤篇压云村”,说余弦梅花香自苦寒来,厚积薄发,终成华语乐坛新进顶流。
    《余弦》这张ep包括四首歌曲的中文版、英文版,以及与之对应的伴奏。除了《又逢君 running into you again》,其余三首分别名为《红豆 red bean》《高山流水 soulmates》和《夜宴 palace banquet》。
    英文是百城的知识盲区,他眯了眯眼,手指滑到了专辑封面上。
    然后眸子就动不了了。
    封面设计别出心裁,由一整幅古典画组成,画中亭台水榭美轮美奂,楼宇边角用金银粉勾勒,富丽闲贵,一看便是钟鸣鼎食之家。
    图画左侧醒目位置,主人高髻华服,端坐在玉盘珍馐之中,他举起酒杯,似是向来客致意,今夜不醉不归。
    百城是丹青行家,欣赏的目光落在了抓人眼球的黄金构图点处。
    要么怎么说画师艺高人胆大,那里画的竟然不是宴中的宾客姿态,而是条不起眼的连廊。
    廊边的夜昙与百合开得正好,尽态极妍。可百合旁边就很有意思了——两位宾客似乎是走得太急,撞了个人仰马翻,其中一位手上原本携着的瑟也翻掉在了地上。
    是岐王府的夜宴。
    回忆铭心刻骨,百城的目光凝在彼处,根本移不开。
    “《夜宴》!”梁丝桐嗷地一嗓子,把百城从百年前的神游中拽回。
    他手持云台,不知不觉晃到了百城面前,嚎得比粉头都响:“余老师,我们要听《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