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陶湘和顾山收拾好东西,等着楼上完工搬迁的时候,南宁城里却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动乱。
    一支不知打哪来的流兵占领了半边南宁,兵匪子们打下银行金库,席卷了里头所有的黄金白银,还以占区为大本营,四处挨家挨户搜刮富人钱财,烧杀劫掠暴行无数,显得极度凶残。
    当地警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忙阻止人手,开始征用各家男丁,预备抗敌。
    从外地避战而来的人们察觉到又要战乱,纷纷收拾行囊坐船外逃,就连在外有着土地房产亲戚的本地人也举家奔走避避风头。
    刚刚恢复水运船运的河道上货船来来往往,运送最多的不是货而是人,整个市县连着乡镇人口繁多,码头上到处都是争抢上船的人影,船票一时一张难求。
    寓栈在南区外缘,这片区域暂时还没有被袭。
    可看这局势刻不容缓,房东夫妻俩与另一户租户也急得跳脚,一边收拾好家当,一边天天出去打探消息,可惜就是没有宝贵的船位。
    眼看连公使馆也撤离去了境外,陶湘不免有些害怕,而顾山却要镇定得多。
    他抱着她细声安慰:“别怕,我先前不是租了一条船,那条船还在,等过了今晚咱们就走。”
    有顾山这句话,陶湘顿时放心了许多,乖乖守在小屋里,看着他将屋内的杂物行李一批批提前运出去。
    待到了深夜,两人的行李精简到只剩一只皮箱,顾山拎着沉甸甸的箱子,牵着陶湘一路往河滩仓房区走。
    当初他从船行租下篷船后,还顺带租了一小间靠河的库房作为船库,库锁上的钥匙只有他有。
    现下乌船与搬运来的零碎杂物都好好地堆在库里,等把船推下水,他们就可以坐着船沿水路离开。
    顾山打开了库房,让陶湘在外等待,他则推着因装满东西而变得无比沉重的木船缓缓往河边走。
    男人力大无穷,没多久就将重船推下了河,他刚准备抱着陶湘上船,黑黢黢的河岸两头突然冒出了好些个行囊款款的人影。
    那些人一下子蹿得极近,扒拉着船沿想要上去。
    顾山要护着船上的陶湘,腾不出手将这些人驱逐,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只装着碎玉片的小锦袋,哗哗倒出放在他们眼前展示了一瞬,随后朝着不远处的石滩丢去。
    在月光的照耀下,翠绿色的翡翠碎戒与表盘格外显眼,一看就是极为贵重的值钱玩意。
    “是翡翠!还有表!”顿时有人惊呼道。
    不少人下意识松开了船边,返身回去抢,篷船的压力顿时一空。
    顾山趁此机会踹开船旁剩余的几个,一度将船推至深水,随后才湿着衣物利索地翻上了船舱。
    夜下的河道烟波浩渺,周围一片人烟杳然。
    陶湘躲在船篷里不敢出声,生怕成为方才那些人对付顾山的拖累,直到小船往下游飘去,她这才松了口气,满船摸黑翻找起顾山的衣物,想让他替换。
    站在船头撑竹竿的顾山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怕她一不小心撞到身体,连忙搁下了手里的长杆,弯腰探身到舱内:“听话,先别动,这太黑了。”
    陶湘闻言立刻止住动作,等着顾山来到她的身边。
    只见顾山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盏煤油吊灯,点燃后整个简陋的船篷内部都亮了起来,虽然不甚明亮,却也足够视物。
    陶湘还是第一次上这条租来的小船,不免好奇地四处探看触摸起来。
    等她再回到顾山身上时,对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正将湿衣外套摊搭在竹篷顶上吹晾。
    小船晃晃悠悠随着河水飘荡,前路昏黑不明,偶有片片波光粼粼一闪而过,不知是洑水的鳞鱼,还是摇曳的水光。
    顾山见船一时半刻撞不了岸,也不去管它,他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酱饼放到陶湘手里:“饿了吗?吃一点垫垫饥。”
    经过方才的兵荒马乱,陶湘确实有些腹饿,咬着硬香的饼边,一口口吃嚼起来。
    她的眸光落在包着一大叠酱饼的绢布上,旁边还零零散散放着几包其他的吃食,也不知顾山是什么时候装备的这些。
    顾山见陶湘乖乖吃着食物,刚毅的下颌柔和起来,抬手帮她把被河风吹散的鬓发别回耳后,旋即就着煤油灯光,整理起杂乱的船舱来。
    篷船中央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带盖暗舱,顾山将装着金银的皮箱放了进去,只一个箱子就占了半满,剩余的空处又被他塞了些不着急穿的衣物与几小袋剩下的米面干粮。
    这些东西都怕潮,被河水或雨水一打就不能用,必须好好保存。
    堆积在船板上的杂乱物什一下子变少了许多,顾山又捡起两条特意带来的铺褥被子垫在篷下,简单弄出来了一处睡觉的地方。
    至于铁炉煤炭和少量锅碗盆筷,就只得先放在另一侧的船头上,拿绳子牢牢系着,等要用时再解开。
    顾山拍了拍草草弄出来的地铺,示意陶湘等下就将就着在这上头休息。
    他们此刻并没能离南宁多远,路上时刻会被两旁赤脚跑的人群追赶上,起码要再往前飘上十几里才算到了安全地方。
    而从南宁往内陆去,沿途尽是一重一重的山林,并没有能做驻留的繁华城镇,最多遇上一些勉强可做补给的小型村庄。
    陶湘到南宁的时候坐的是渡轮,跨越了大河大湖一路顺畅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