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眼睛不由自主地转了转,在病房梭巡一圈也没找到另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周茉其实有些好奇手术前还在的方羡哪去了,但这显然是个不能提及的雷区,只好扯出一个笑:“没有,伤口疼。”
    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问,“我手机呢?”
    郭彦今布满灰尘的双眸定了定,缓了好久才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被体温捂得温热的手机,放到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边,说话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在这里。”
    周茉直觉哪里不对,却碍于昨晚的事情,什么也不能主动说。
    她解锁屏幕后,立刻看见了那串熟悉的号码发来的未读信息:[抱歉,老方出血性脑卒中离世了,我必须赶回家。护工已经请好了,但因为核酸的原因要稍晚一点到。等我处理完丧事会再来看你,祝早日康复!]
    周茉面沉如水,艰难地消化完这条消息,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方羡和方程的父子关系怎么样,生命的逝去都不应该值得庆祝的事情。
    单手操控手机始终不太灵活,她以平时 0.5 倍速的打字速度敲下回复:[节哀。]
    回完这条信息,周茉的情绪好像也莫名沉重起来,顿时也没了翻看其他信息的心情。正当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其他拜年信息的时候,床边的郭彦今却突然开口:“小茉莉,方便聊一聊吗?”
    该来的总会来的,周茉整个心沉沉地往下坠,瞬间又回到昨晚彻夜未眠时的心情。
    郭彦今的拖鞋一贯是摆在他睡的那一边的,昨晚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周茉却在她所睡的靠近门的那一侧发现了他的拖鞋。她知道他知道了那一场闹剧,却无可奈何地要配合他的遮掩。她对那一个越界的拥抱难以启齿,更对他的欲盖弥彰感到无尽的悲哀。
    多么戏剧又可笑的一场戏,更可笑的是作为演员的他们装得那样好,背靠着背,闭着眼睛努力装睡,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谁也摸不清对方心里的想法,不敢成为那个打破僵局的人。
    “好。”周茉按熄手机,漆黑的屏幕上反射出一张双眼无神、嘴唇干燥、十分糟糕的脸。因为伤口疼痛,她连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的动作都不敢做,缓慢地将视线移到郭彦今的脸上。
    对上那双同样布满倦意和血丝的眼睛的时候,彼此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被这段关系重重蹂躏的惨淡。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沉默的对视,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制服带着工牌的中年女人,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您好,方羡先生和周茉小姐是吗?我是仁之看护的护工陈姐,今后周小姐的看护会由我负责,两位有什么需求直接告诉我就好。”
    “周小姐是阑尾炎是吗?那手术刚做完是不能够...”
    “抱歉,打断一下。”郭彦今额角青筋直跳,脸色差到极点,一点儿也不能忍耐似的打断了陈姐的话,“我们还有点事情需要商量,能麻烦您先出去,在门口等待一下吗?”
    “帮忙把房门带上,谢谢。”
    陈姐职业素养极好,顺从地点头照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显然刚刚那句称呼彻底激怒了本就情绪不稳的郭彦今,周茉没吭声,对接下来鸡飞狗跳的争吵有所预料。
    那个越界的拥抱的确成为深植他们之间的一根刺。经过了一晚的铺垫,周茉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郭彦今怎么发疯她都会老老实实地受着。
    周茉清楚她是过错方,无论是分手,还是共同解决,决策权都应该在他手上。
    出乎意料,郭彦今的情绪经过几个深呼吸之后倒是稳定下来,很勉强地朝她笑了笑:“显然现在并不是合适的谈话时机,但我实在如鲠在喉,很抱歉要逼你在术后强撑着精神和我对话。”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不能睡觉。”周茉用目光鼓励郭彦今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知道我看见了那个拥抱,虽然我们都装得那样的好。”
    这句像绕口令一样的话,在双方成为事件的当事人之后,才彻底明白其中的深意。他们确实演技极佳,好到一整晚完完全全诠释“同床异梦”一词。
    周茉掀起眼皮望向他,目光里满是无奈、坦诚和愧疚:“我没办法为自己辩解,那确实是个出格的拥抱...是我对不起你。”
    郭彦今悲切地摇头,唇边弯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小茉莉,你总是擅长往我的心上扎刀。”
    “对不起...”
    “其实不止跨年夜的电话、昨晚那个拥抱...”说到这里,郭彦今停顿下来,眼睛里的悲凉喧哗得几近滚出,他的呼吸粗重起来,死死地掐住掌心继续往下说,“在你刚刚还没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胡言乱语,喊了很多遍方羡的名字。”
    周茉惊愕,不敢置信地摇头。
    “你说‘方羡,快出来,下雨了!’,念了很多遍...”郭彦今眼眶里的水意多到像是要漫出来,他仰头忍下那股泪意,整理好表情才重新看向她,唇角的笑容十分嘲讽,“幸好方羡当时已经接到家里的电话走了,不然他可能脸都笑烂了吧?”
    麻药消褪后,伤口的痛觉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痛到周茉的脸色染上了一层难以消除的灰意。
    清醒状态下的周茉一开始还不相信她会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反复惦念那个名字,直到郭彦今说出那句话,她才像是彻底泄气一样认命,因为那的确是她和方羡共同的独特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