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他偏头望向她,目光意味不明,声音依然是难听的嘶哑:“睡不着吗?”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许是夜晚放大了那些隐藏的情绪,周茉这会儿还有心思停下脚步嘲讽他,“你不是一向沾床就睡吗?”
    “安眠药吃完了。”方羡苦笑了一下,那双眼睛沾上少见的涩意,“本来从你这里离开要去医院复诊的。”
    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听的人却触目惊心,天知道她之前有多羡慕他的好睡眠。
    “哦。”心里惊涛骇浪,周茉面上却没什么反应,扭转脚步准备重新回到房间。
    身后那道声音却先于她的动作,追上了她的耳朵:“你们和好了吗?”
    “嗯。”周茉垂眸盯着脚下的影子,没有抬头。
    这显然是个不需要猜想就能得知的事实,次卧的房门大开,郭彦今自从钻进她房间里就一晚上没再出来。他了解同性的脑子里都在充斥着什么东西,也拥有过非常多愉快的体验,自然知道他们在房间里折腾什么。
    周茉家隔音很好,没有任何声音可供方羡浮想联翩,可偏偏他熟悉这个家的每一件家具和物品,更熟悉那具美丽的身体,知晓用什么方式能最大程度地取悦她。仅仅是一个念头,他的脑海里就能具象地勾勒出完整的令人脸红心跳的桃色画面。
    然而他是那个在客厅坐立不安的第三人,那些隔着墙壁的想象只会让他手中的青筋暴起,却又只能无能狂怒。而这种愤懑随着时间的推移,脑海里幻想的画面不断重播,反复切割他的神经,差点让他把自己的指节掰断。
    方羡无数次想冲上前去踹烂那道房门,拳头紧了又松,却只能在客厅里焦虑地踱步。就算砸开房门又怎么样呢?他根本对他们无可奈何,他阻止一次,难道还能次次阻止吗?他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这间房子里的过客,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阻拦情侣间的亲昵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方羡在心如刀绞的煎熬中独自跨过了除夕夜,迎来新年的第一天。
    他打开了这段时间反复观看的电视剧想借此转移注意力,然而收效甚微,屏幕里那些热热闹闹的画面没能成为他的情绪避难所,痛苦和绝望如浪般一遍又一遍地冲刷他的身体。他被囚禁在无望的牢笼里,却连呼救都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周茉,我在你这里是判了死刑了吗?”
    周茉不用抬头也能听出方羡声音里的凄楚,她甚至能完整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他此刻的表情,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方羡,你订婚了,不用和我谈论这些没有意义的话题。”
    方羡不认输,梗着脖子追问:“如果没有呢?你会给我个机会吗?”
    “没有如果。”地上那道形单孤影的影子被另一道黑影融入,面前的地板上出现一双白皙光裸的大脚,周茉固执地不愿抬头,也不肯提醒着急忙慌的方羡把鞋穿上。
    明明她什么都不愿意做,鼻子却违背意志,分辨出他身上特有的香气,甚至眷恋地再吸入几口。
    猝不及防地解锁普鲁斯特效应普鲁斯特效应是一个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术语,用于描述环境中的某种信息(如烤面包或咖啡气味)能够引发个体强烈的记忆和身临其境的感觉。,回忆顺着气味如浪般层叠涌来,汹涌得几乎让她几乎站不住,要溺毙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里。
    真正的释怀不会对对方避如蛇蝎,周茉当然清楚这样浅显的道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导致分开的痛苦也能持续很长的时间。关于方羡的零碎回忆总是躲在脑海的角落里伺机观察,不动声色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候化成尖锐的凶器偷袭她,让她感受到凌迟的折磨。
    方羡没有再靠近她,隔着半臂有余的距离站在她面前。他的视线划过她脖颈上斑驳刺眼的红痕,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无能为力:“周茉,你说你不够爱我,那他呢?你爱上他了吗?”
    这显然是周茉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她竭力平复情绪,颤声提醒他:“往前看吧,我们各自都有新的伴侣了。”
    “我不愿意放弃你,更没办法往前看。分开后我过得很不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也没有办法投入新的生活,我根本不能接受没有你的未来。”
    “童一瑶更不是我的伴侣,我和她订婚...是有苦衷的。”
    “请你等等我,我解决好那些事情就会回来...求你等等我!”
    “我知道。”周茉终于仰起头看向他的眼睛,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倒影,缓声重复道,“我早就知道你要为你妈妈复仇,才出卖的婚姻。”
    震惊、挣扎、痛苦的表情在方羡的脸上交织,他不敢置信,音调抑制不住地上扬:“你知道?!”
    “是,你订婚前夕,我机缘巧合看到了你和阿今那天在门口的视频。”周茉苦笑着摇头,咽下命运给予的黄连,“其实,我知不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
    周茉竟然早就知道?
    方羡大脑宕机,身体也因为这样强烈的冲击而摇摇欲坠。他像是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居然还以为在事情彻底解决后,把这些深埋起来的苦涩的秘密告诉她,能获得她的体谅。
    分开后的日子固然痛苦,他却一直不觉得他们会真正分开,周茉确实爱他爱得不够多,但她至少是爱过他的,他不觉得郭彦今能在那样短的时间里,超越他在周茉心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