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彦今的眼眸漫上沮丧之意,隐约还掺杂着些许不甘:“你说希望我在你面前做自己,虽然我今天头脑发昏、自作主张,但我没有装作若无其事,事后和你翻旧账。”
    眼见周茉的眼风陡然凌厉,他的睫毛颤了颤,抿了抿唇角,继续往下说,“我不是让你夸奖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和你撒谎。你们十年的感情在先,你又不够喜欢我,所以我没办法不介怀方羡。一旦他在我们的生活里出现,我就忍不住把自己和他做对比,生怕自己会输。”
    “你看就连我和你道歉,你都在忙着帮方羡处理他的行李...我是真的会很难过。”
    “我不找人帮他拿车上的行李,你和他同穿一条裤子?”周茉一点儿都不能理解郭彦今的脑回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需要她解释吗?
    周茉深吸几口气,让大脑冷静下来,说话的语调轻且慢,“我承认我们的感情并不对等,我自认没有为你付出过什么,一直不理解你带着执念的喜欢...但无论如何,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是我们两个人关起门来解决,而不是把外人扯进我们的关系里。可你偏偏把方羡当假想敌,拿他来试探我。”
    “你根本就是在逼我做选择,逼我坚定不移地选你,逼我说爱你多过爱他。”
    “可是阿今,真正的爱不应该是选择题,不应该存在备选项。如果我真的在心底拿你和他做对比,那么我其实就已经在徘徊和动摇,不会再坚定地选择你。你这样逼我,如果我选了他呢?你要怎么办?”
    “不,你不会选他的!”声嘶力竭地喊完这句他并没有底气的话,郭彦今的情绪彻底跌落谷底,一张脸透着纸一样的苍白。
    “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周茉无力地摇头。
    他垂着眼睫思索了许久,才嗫嚅着开口:“如果你真的选了他...”
    想起方羡那段即将缔结的婚姻,他瞬间有了勇气,抬头朝周茉露出一个难看又脆弱的笑容,“如果你连方羡的开放式婚姻都能接受,那我也能接受我们的生活里有他。”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关系,不是吗?”郭彦今双眸通红,脸上的笑容易碎得像是一戳即破的炫目泡泡,字字句句都透露出他的不甘心。
    周茉的手忍不住跟随着心念移动,犹豫几秒还是握成拳放下了。她别过脸不再看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没有必要这样委曲求全。”
    “我们痛苦和争吵的根本原因是双方付出不对等。我不想为自己找理由辩解,我确实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爱自己要比爱别人多得多的人。如果你渴望的是另一半势均力敌、全心全意的付出,我想我永远给不了你,我也并不认可毫无保留的爱人方式,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爱别人超过自己。”
    人是需要适当保留的。周茉知道掏心掏肺的坦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词不达意,说出来语义还可能被曲解,但在当下的情况下,坦诚相待能避免猜来猜去的曲折,帮助他们最快地解决问题。
    她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一次性把心里话说完,像是对着镜子剖析自己的秘密,吐露出来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奇异的畅快感,“至于我和方羡...坦白说,我说不出我完全对他断情绝爱这种话,但我的道德观是绝对不允许我当小三的,所以我和他再无可能。你没有必要拿自己和方羡对比,如果我和他有那么相爱,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郭彦今痛苦地伸手捂住了脸,心里有一番猜测是一回事,这番话经由当事人证实又另一回事,他心底那根深埋的刺好像不仅没有拔掉,反而被周茉这番话扎得更深了。
    周茉就是没有那么喜欢他,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爱”这个字眼。
    她没有明说,但他作为旁观者已经比当事人还要清楚事实:周茉对方羡的情感比对他深得多,如果不是碍于现实原因,方羡和她是会走向复合的。
    郭彦今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及时止损的道理,可他一点儿也不愿意,也不甘心。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道光,他怎么甘心放开呢?
    他很难用语言描绘他这短短的二十余年,像是一幅混乱的油画,十六岁以前遍布恣意张扬的色彩,十六岁以后被泼上了漆黑的墨色,那些美丽的色彩被全数遮盖,余下的是牢狱的昏暗,也是出狱后无尽的看不到尽头的黑色。
    面对溃烂的人生,他知道他是缺爱的,要靠被爱来填补内心无穷无尽的空洞。获得爱对他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凭借着一幅完好的皮囊,一张甜言蜜语的巧嘴就足以勾得许多女孩追随,用蜜糖一样的爱浸渍着他。
    然而这样的爱来的快也去的快,在女孩们发现他其实是一件爬满虱子的华丽袍子之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他当然也有无限接近爱的时刻,就在他决心要用力去爱一个人而向她坦诚过去的时候,对方的家庭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他,强硬地带着女孩逃离了他。
    不得不承认,得知结果的那一刻,他的心底悲凉又如释重负,原来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值得被完全接纳的。于是他放任自己,重新坠入孤独的深渊里。
    和周茉的故事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怀揣着隐秘的心思接近她,却意外看见她和别人不一样的一面,她不会对他的工作抱有偏见,不会介意他的狼狈的过往,不带异样的眼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