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她朋友寄宿,有那么小半个月他俩见面减少而已,这点时间就足以让她找到郭彦今这个这么磕碜的下家了吗?
    方羡抓着筷子,食不知味,甚至都忘记故意嫌弃郭彦今的做饭水平。而有的话一旦错过,也就没有开口的机会了。因为饭桌上的其他人都在夸他的厨艺,方羡努力克制了挑刺的念头,这只会显得他扫兴又没有教养,像个杠精。
    “昨天跳了一下舞,今天手都不怎么抬得起来,所以今天只能给阿今打下手,辛苦我们大厨啦!”裴知夏主动端起果汁,敬了郭彦今一杯。
    郭彦今轻笑一声,主动调侃饭桌上的两位女士:“你还好一点,小茉莉昨天晚上喝酒就已经嚷嚷着她端酒杯都手抖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方羡立刻抬起头来,条件反射地望向郭彦今的脸,瞥见他脸上暗含挑衅的笑容,脸色瞬间如墨汁融进水里,暗沉沉地晕染开来。
    方羡记忆力不错,立刻想起那两笔六位数的同一家酒吧的消费记录。对于周茉和郭彦今的认识,顿时有了一个模糊但又极为可能的揣测,这个揣测让他彻底失去食欲。
    他忍着额角的青筋跳动的不适感,状若不经意地开口寒暄:“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都在忙什么呢?”
    这话问得突兀,在座的成年人却都立刻明白方羡问的是谁。
    郭彦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眉宇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悦,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一改从前的张扬与暴脾气,耐性变得极好,哪怕是客人往他脸上泼酒他都能岿然不动。
    方羡这种轻描淡写的羞辱,对现在的郭彦今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甚至还笑了笑,不卑不亢地答话:“现在在一家酒吧当酒水销售呢!怎么,方少爷有工作介绍吗?”
    方羡抓着筷子的手很轻地颤了一下,那两笔六位数的费用是刷给谁,答案昭然若揭。周茉非大额支出都不会刷他的卡,原来最近消费的那两笔全花在郭彦今身上了。难以遏制的怒火蹭地一下点燃,他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得和他心跳的频率一样急促,还好他刚刚就对眼下的状况有过预判,勉强能得体地应对。
    在讨厌的人面前,方羡的内心越是波涛汹涌,面上就越是平静。他视线缓缓划过郭彦今和周茉的脸上,又飘至虚无的空中:“回头你把你的简历发份给我,我让公司的 hr 看看公司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两个男人都清楚,这话不过是虚与委蛇的客套话。一是他俩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二是郭彦今不可能把简历发给方羡。昔日的天之骄子可以沦落为酒水销售,但不可能到方羡的公司上班。
    “好的,谢谢。”郭彦今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异样,很快又恢复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还有心情和周茉推销他做的马头鱼,“小茉莉,夏夏说你很爱吃这个呢,我特地为你做的。”
    “辛苦了,谢谢。”周茉这顿饭也吃得味同嚼蜡,垂着脑袋机械性地进食。
    场面一时无话,空气中只有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裴知夏给鸢鸢夹了几筷子菜,发现大家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由她跳出来打圆场。然而这张饭桌上她只和周茉相熟,想来想去也没能找到能活跃气氛的话题,只好继续往鸢鸢碗里夹菜。
    鸢鸢面对着一直吃不完的菜,都要愁死了,忍不住发出哀嚎:“妈妈,虽然今天的菜蛮好吃的,但我真的吃不完啊!”
    裴知夏尴尬地从她碗里扒拉回一部分菜:“抱歉啊鸢鸢,妈妈自己吃掉!”
    郭彦今却噗嗤一笑,好心情地调侃她们:“鸢鸢如果爱吃的话,下周末我可以再过来给鸢鸢做饭。”
    “好啊,还要带果冻,要继续让我画手表哦!”鸢鸢满口答应之后才想起要征得大人的同意,可怜巴巴地将视线转向周茉和裴知夏,“可以吗,妈妈,茉茉姐姐?”
    这毕竟不是她的家,裴知夏面露难色,只好和周茉交换眼神。
    周茉很淡地笑了一下:“当然啊,鸢鸢高兴就好。”
    周茉下午就会去房客那边验收房子,公寓回收之后她们俩母女就能搬那边住了,虽然房子这事因为怕被拒绝还没和裴知夏说,但是郭彦今和她们的来往,周茉没有权利干涉。
    眼见第一道关卡已经通过,鸢鸢又开始缠裴知夏:“妈妈...”
    对话越来越刺耳,方羡的忍耐力彻底消磨殆尽,他一刻都没办法继续在椅子上坐下去了。他突兀地放下了筷子,起身和众人打招呼,举手投足间有一丝不太明显的仓促:“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周茉不由自主地跟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一道淡漠的背影快步走向阳台,她重新垂下头无精打采地捣鼓碗里的米饭。
    郭彦今将周茉脸上的心不在焉尽手眼底,刚刚还因为方羡离开而上翘的唇角一下子就抿直了。
    周茉扒拉完碗里的米饭,思来想去还是追去阳台,这次她怎么样也要逼走方羡。
    然而当她靠近阳台,远远凝望着那道阳光下安静的剪影的时候,已经滚到嘴边的话术突然滞塞,过往的一幕幕回忆像是带电一样,让她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初见时候他的细致妥帖,第一次一起淋雨时的青春悸动,大学时期那些为了见面而花费在机场的等待时刻,异国时期那些隔着时差像工作汇报一样无聊地分享生活的拌嘴电话...一幕又一幕像重映的老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