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为她会难过,但好像,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过。
    反而有一种自己亲手斩断了什么羁绊的感觉。
    她蓦然想起同心镯。
    她已经许久不曾戴过。前面不知哪个时候,她看着那永不变色的镯子心烦,便摘下来扔进了百宝袋的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她抬手自百宝袋里探了探,摸出了一团包裹的丝帕。
    里面便是同心镯,她依稀记得她包好放进去时,还是无色透明的,不知道现在怎样了,是否有一丁点变化?
    扶玉放于左手掌心,抬起右手去捏住丝帕一角,就要打开来。
    她纠葛一阵后最终放弃。
    自嘲一笑,又将同心镯连帕子一起扔进了百宝袋里。
    看不看有什么意义呢?变不变色又有什么意义?
    人活一世,不可总回头去看过去,内耗自己的精力。得向前看,路才能越走越明朗。
    前方云雾重重,扶玉御剑闯了出去,豁然便是大片清明天空。
    去向何方?
    她决定去接了小美,继续修行去。
    日子一晃便是数月过去。
    清瑶自那日后,便极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再下山去寻找师妹。
    她如今生活很是规律,只是似乎太过规律了,弄得二师姐釉黎和三师姐素笺都十分忧心。
    最近两位门派内的主心骨都特别闲,闲到什么程度呢?闲到釉黎一口气编了六七本话本出来卖钱,闲到素笺把藏书阁翻来覆去整理了七八遍。
    为什么这么闲?因为她们无事可做。她们的事全被掌门师姐一揽子包干抢了去。
    最近清瑶业务繁忙,大到门派内大兴土木、派人下界降妖除魔;小到宗门里采买什么样的厕纸、饭堂的菜有没有洗干净都亲自过问无数遍。
    香雪苑近来门槛都换了两次,每日前来向掌门请示庶务的,天不见亮便排起了长队。而这个时候清瑶便起来了,到书房去坐起,宣弟子们一一进去汇报。
    一搞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甚至夜里加班加点做活。
    总之就是,她那忙得废寝忘食,十分投入,釉黎她们闲得长蘑菇。
    她似乎也喜欢这样的状态,每一日只有在处理正事时,心里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若是闲下来,她就会特别难受。
    浑身的血脉都流淌不畅,又好似谁扼住了她的咽喉,叫她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仿佛随时要断气。
    又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天,等香雪苑外再没有弟子时,清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捏着额角。
    阿芳在案几上的红漆木盒里,蚕儿身体翻了翻身,打了个哈欠说:“该去睡觉了。”
    清瑶起身,带上红漆木盒子走回卧房。
    坐在床榻上,盘膝打坐。
    其实近来她的修为一直在原地踏步,自从上次闭关失败后,她便知道,自己此生多半飞升无望。
    她突然有些茫然,她修无情道的意义是什么?飞升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世间少一个修无情道的,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少一个清瑶,并不会影响到谁。
    就好比,那月瑶光戒的主人,如今正在凡间修炼得如鱼得水,好像心情也很不错,每一日的情绪都十分稳定。
    月瑶光之戒为她所种下,通过它,她其实一直以来都能感知扶玉的方位,以及一点扶玉的情绪。
    可是,她再也没去找过她。
    或许早该如此罢。
    只是,她每夜心痛得难以安眠,必须以药物辅助才能入睡。
    她打完坐,躺到床上,抬起右手碗,那枚镯子在烛光里晶莹剔透。
    曾经,是血一般的鲜红,温暖,热烈。
    如今,透明纯净,若寒冰打磨而成,冷玉一般没了温度。
    其实,她猜测过这镯子变色的原因。结合突然变色的时间,似乎是在她叫扶玉喝下无忧水之后,两者或许有什么关联。
    ——扶玉对师姐,早已没有欢喜之情……
    言犹在耳,若锥刺心。
    她药呢,她再次起来,将枕下的药倒来吃了,才又躺下。
    几乎每一日,她都会时不时通过月瑶光戒去感应扶玉的位置与情绪。她如今在凡间哪里,今日心情如何,基本上成了她每日必做之事。
    后来,也不知是哪个早晨醒来,竟忽然无法感应到月瑶光戒的存在。
    就像一直以来放在半空的风筝,你掌握着线轴,不论风筝飞多远,心里都还算踏实,只是有一天,突然断了线,风筝随风而去,再也找不到下落。
    她不断地试图与自己的本命法术或者命珠取得关联,但都失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她开始心慌。
    这一日正缝前往碧落海召开群仙会。她作为会长,必须参加。
    虽然没有找到扶玉,但她依旧如期去了碧落海。
    这一次随她一道同行的有她的师父紫元与二师姐釉黎。
    御剑凌空,让她依稀想起上一次去碧落海的情形,上一次跟着她去的是扶玉。扶玉御剑术那时学得不怎么样,还是乘着他的银霜一道来的。
    现如今她都已经能随心所欲御剑了。
    只是,她现下究竟在哪儿?为何会感知不到?莫不是她终于想办法摘下月瑶光戒了?
    终于摆脱与她的最后一点关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