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声阁走到栏杆边上,往楼下扫了一圈,回到贵宾厢取自己的酒。
    帕尔马皇后。
    他的酒不需要遵守规则,不参与exchange,不将那点缘分分摊到百分之一的玄学里,与谁共享,全凭意愿。
    贵宾厢外的侍应生敲门进来请示:“赵先生,外面有一位先生问您有没有空,想见您一面。”
    赵声阁正在看酒签,头都没抬,淡漠道:“别放他进来。”
    侍应生说:“好的。”
    赵声阁关上冰柜,准备下楼。
    贵宾厢连着露天台,二楼不高,落地窗很大,赵声阁看见陈挽和一位年轻女士往露天停车场走去,相谈甚欢。
    女士打扮有些夸张,礼服裙摆很长,高跟鞋不好走,她被绊了一下,陈挽就绅士地让她扶着自己整理裙摆。
    不知道说到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一对璧人身影消失于夜色,赵声阁把帕尔马皇后放回了冰柜里,瓶壁上的冷露湿了满手,化成水,嘀嘀嗒嗒落在地毯上。
    门再次被敲响,还是侍应生:“赵先生,您要的酒标送过来了,请问给您放在哪里?”
    这条本该在万千瞩目下带走那瓶霞多丽的锦带,在灯光下失去色彩,赵声阁低声说,“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谢谢。”
    侍应生见得多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客人,十分熟练自然地回答:“好的,那我给您放回——”
    “算了,给我吧。”
    酒会次日是陈挽复诊的时间,陈挽将工作推后如约前往monica的诊所。
    这段时间他有认真遵照医嘱吃药休息——除了迫不得已的加班和应酬。
    monica说他状态维持得还算稳定,但是在对他情绪测试中发现,赵声阁的副作用很大。
    陈挽第一次听到这个形容觉得有些好笑,哭笑不得道:“他不是药物。”
    天地良心,陈挽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治病医疗的药品和手段。
    莫妮卡不觉得好笑,叹了口气,说自己会帮助陈挽在他决定停止之前找到可持续依赖的替代。
    他们都知道,目前这个稳定性没有可持续发展性。
    陈挽点头,又摇摇头,赵声阁没有替代品,他大概也不需要。
    直到此刻,陈挽仍异常固执地认为自己能够完全操控自己的感情和情绪。
    monica心中叹气,但没有反驳他,只是重新配了药方。
    八月上旬,汇率上升,全海市第二季度经济形态整体向好。
    在风暴面前,被波及的永远是虾兵蟹将,巨擎航轮不受影响。
    tcb大肆报道前日何盛远的酒会,何赵联手已是板上定钉。
    搞定了何盛远,明隆集团也不甘示弱,趁热打铁,将宝莉湾码头的发布会暨开工庆典择日召开。
    陈挽收到邀请时有些惊讶。
    他那间小庙,别人给面子称一句科技新贵,实则在这些old money面前根本毫无名姓。
    不过看到邀请人并不是明隆集团,而是以其集团下边一个很偏远的子公司的名义发出的,陈挽便没有多想。
    科想的确和对方有过一些生意往来,但天擎这个子公司名声很不响亮,合同文件抬头落款也不冠以明隆的的抬头,所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它背靠明隆。
    恐怕连明隆平时都不一定想得起自己还有这么个被人遗忘的“小儿子”。
    卓智轩盯着那张烫金的请涵,拿眼睛斜他:“你不会不去吧?”
    “为什么不去?”陈挽不解。
    “……”卓智轩已经完全没法预测他的思维和行为,“那谁知道你。”反正之前以赵声阁名义发出的请函,这人大多是不去的。
    “去的。”陈挽把请函妥帖收起。
    严格来说这其实是公事,天擎是他们的合作方,科想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陈挽不会公私混淆,他要对整个公司负责。
    晚宴就举行在宝莉湾。
    因为还没开发完全,近郊傍山,黑漆漆的环海公路被前来的车灯打亮。
    在晚宴上主持大局和上台讲话的是赵家里的一位族兄,也是明隆的董事——赵家为数不多能堪大用的后生人。
    这种场合,赵声阁一般不亲自发言,露个脸最多了。
    他和同样怕热闹的沈宗年坐在一个二楼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的帷幕旁喝酒,俯瞰下边的华衣蝶影觥筹交错。
    这个位置视角一览无余,谁和谁交际寒暄,谁和谁眼神交汇,一清二楚。
    赵声阁百无聊赖转了转指根上的金属。
    沈宗年噙了口酒:“怎么突然戴这个?”
    尾戒镶嵌的是赵氏家族徽章,代表在明隆最高的权利地位,赵声阁以前谈生意从不用这个东西彰显背景和压人,没有必要,也不喜欢,即便是初出茅庐的时候。
    赵声阁说:“这种日子送人去医院不好。”
    “……”他这么一说,沈宗年就立刻懂了。
    是赵茂峥要他戴的,这算得上是明隆近十年来最大的项目了,不仅是沈谭徐几家的合作,还有重量级的红头标书,这样风头无两的场合,家族荣耀不可缺席。
    这个紧箍咒赵声阁要是不戴上,老人闹脾气招来医生,鼻子比狗还灵的狗仔怕是又要捕风捉影借题发挥。
    两人俯瞰底下芸芸,人人戴着面具,撑着千篇一律的笑容,社交寒暄,忙忙碌碌。
    这样隆重的场合和时刻,赵声阁和沈宗年都坐得很松弛,若是有人经过,以为那样的姿态是在聊几个亿的项目,实则不过是在说下面谁谁的八卦。
    不多时,谭又明和卓智轩拿着酒上来了。
    “有看到陈挽吗?”卓智轩问。
    谭又明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沈宗年把自己的手机从他手上拿回来,平声问赵声阁:“你邀请陈挽了?”
    这不是平时那些私人的聚会。
    虽然他认可陈挽的能力,但说句不好听的,科想要进明隆宾客名单那还差得远。
    赵声阁面不改色,说自己不清楚。
    “什么时候明隆连拟宾客名单都归我管了?”
    “……”
    还是卓智轩出来解释:“不是,是天擎公司发的商业邀请函,之前他们一起做汀荃湾那个项目。”
    沈宗年都差点忘了明隆下面还有个天擎,他看了眼赵声阁,没有再问。
    谭又明说:“你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到哪儿了?”
    “没接,两个小时前就说出门了。”
    市区到这边最多也就一个半小时。
    第30章 富士山很远
    两个小时前,陈挽从外环出发。
    他今天到外环出差,前往宝莉湾需要导航,宝莉湾作为未来十年吞吐量最大的黄金码头,此刻还未成气候,尤其是从外环过来,人烟稀少,只有些不成规模的工厂。
    本来路上就他一辆车,畅通无阻,经过环道375时,前方出现几辆追逐的车子。
    准确地说是两辆大吉普围堵一辆莎朗玛蒂。
    莎朗玛蒂被两边夹击,东摇西晃,后尾箱和车灯已经被撞坏,看起来颇为惨烈。
    陈挽不清楚个中缘由,不欲多管闲事,一脚踩上油门超车。
    擦肩时,莎朗玛蒂对他猛打求救信号灯,陈挽不理会,直到大灯照过来,他看清了,后排坐的是一位女士。
    看不清楚脸,但双手贴在窗前,恳求的姿态。
    这边靠海,又没开发,弯道只有最简单的护栏防措,经常有人车被劫、或是坠海事故的报道。
    陈挽抬手看了眼时间,嘴唇抿紧,还是放慢车速,忽而杀了个回马枪让那两辆吉普措手不及。
    他今天倒是开了辆好车,耐撞。
    但两辆吉普瞬间被激怒,比上次那辆劳斯莱斯更癫,引擎发出怒响,恼羞成怒得甚至有些不计代价地报复陈挽的多管闲事,两车夹击把他的大众撞得后视镜直接撞断了。
    陈挽坐在驾驶座上感受到巨大的冲击,闪着来电提醒的手机也从口袋里掉到缝隙里。
    阴功,陈挽暗骂了句,视线变得模糊,呼吸也重了些,车灯被撞碎,没有路灯的夜路上只能凭直觉控制方向。
    大众跟莎朗玛蒂的耐性比不过吉普,陈挽决定速战速决。
    他开了车窗,莎朗玛蒂前后排都配合地降下车窗。
    陈挽看清那位女士的脸,怔了一下。
    没时间多想,他朝沙琅玛蒂前排的司机比了个手势,对方马上意会,一踩油门,等拉开距离,陈挽即刻打死方向盘,横直拦在路中央。
    如果吉普非要不计代价地追上前面的莎朗玛蒂,那陈挽的大众一定会被撞出栏杆坠海。
    但他赌吉普不敢玉石俱焚。
    吉普果然在彼此撞上的最后一秒紧急制动,但大众到底还是受到了惯性的冲击,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弹出来和安全带拉到极限陈挽才没有被撞飞,但脑袋还是很重地磕了一下,发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陈挽眼冒金星,不等缓过神就凭借本能直觉启动车辆飞速离开。
    莎朗玛蒂早已趁机冲出包围,跑得很远,两辆吉普深知不再有追上的可能,但清清楚楚记下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疯子的车牌。
    大众一直护送莎朗玛蒂进入灯光通明的市区范围才停下。
    陈挽不欲与对方结识,刚想打转向灯,后排那位女士很快走下来,来到他的车窗前,礼貌地敲了敲。
    陈挽只得降下车窗。
    女士非常年轻漂亮,经历完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混乱依旧得体大方,目含感激笑着说:“这位先生,很感谢你刚才愿意伸出援手,请问怎么称呼?”
    陈挽脑子还是晕的,平复呼吸,也笑了笑:“我姓陈。”
    “陈先生,”女士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他,“我叫徐之盈,可以交个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