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赵声阁拿出手机看,回复了个信息。
    一张牌从陈挽指间飘出来,落到地上,他低声道了句抱歉,弯腰去捡。
    赵声阁低着头,应该是没有听见。
    陈挽弯腰,掉在地上的牌是一张梅花k,不知道和赵声阁在上一局用于掀翻他底层积分的梅花k是不是同一张。
    牌面上的查理曼大帝像在桌布下若明若暗,宾客的腿在桌布下各有姿态。
    即便在众多同样精致考究的西装裤和黑皮鞋里,正对面的那一双腿也格外突出。
    弯曲着的、很长的一双腿,姿态随性闲散,但仍有种持重的端庄,被黑色西装裤包裹着,从大腿部分的褶皱看出来腿肌的力量与韧劲,和他的主人一样气场威然。
    笔直裤管下一截黑色袜子,包裹着突出的脚踝,延伸至锃亮的黑皮鞋,有种一丝不苟的禁欲和性感。
    这个人的鞋子和裤子都不是现场中最贵的,但是最招人眼球、最让人想伸手去碰的……
    被这样一双腿碰到会是什么滋味,踩在脚下呢?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快感…
    陈挽鼻腔一热,觉得自己有病,也很惭愧,努力拉回不受控制的思绪,直起腰来。
    直到到第二轮发牌,他还在分析,从位置、距离和触觉上来看,刚才他不小心碰到的都不太可能是……
    不是就好。
    他的走神险些发错牌码,好在随机应变并未引人注意,赵声阁忽而抬眼,直直看过来,陈挽心停跳了一拍,对方目光缓静温和,陈挽抑制纷乱的思绪,专心发牌。
    虽说牌桌上的赌注都算不得什么,但生意人最讲彩头,
    从第二局开始,何盛远就直接坐在了陈挽身边,军师监战,指导战术。
    他牌瘾大,陈挽第一局虽没放水,但到底是输了,不大好意思,时不时应和他,出牌亦尊重对方意见。
    何盛远应该是西关人,讲话蛮快,有些口癖和用词陈挽听不大清,只能凑得更近一点半猜去理解。
    两人并肩坐着,一同看牌,眉头微锁。
    赵声阁一改第一局的温和打法,步步紧逼,还是那张梅花k,凶狠险恶,吞吃了陈挽卧薪尝胆攒下的积分。
    陈挽有些不解地看了赵声阁一眼,他知道对方是要唱黑脸的,但这黑得也太黑了。
    上一局的菩萨直接变活阎王,陈挽整一个措手不及。
    对方正垂眸看牌,坐他旁边那位年轻男孩给他递了杯软酒,赵声阁没有拒绝,接过来噙了一口,男孩高兴地扬起唇角。
    第26章 他是自由的
    陈挽犹豫着出不出鬼王,何盛远压低声音说:“阿挽,拿出些当时在听证庭上的魄力来嘛。”
    陈挽手微顿,转头,对上何盛远噙着笑的视线。
    陈挽也淡定一笑:“何先生也在?”
    “我在旁听席,”何盛远吐了口烟,“你一来我就认出来了。”陈挽当日在听证会上冷静淡定的模样跟今天很不一样,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陈挽转头看回自己手中的牌:“是吗?”
    “是为了深市那个项目?”那个项目跟他有点关系,何盛远问,“不怕得罪罗乾生?”
    陈挽没否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说:“已经得罪了,怕也没有用。”
    不知哪里戳中了笑点,何盛远哈哈大笑,陈挽莫名其妙,何盛远拍了怕他的肩:“不用怕。”
    陈挽:“嗯?”
    何盛远看着他说:“往后合作愉快。”
    陈挽何其聪明,笑道:“那就承蒙何总关照了。”
    他们说话声音低,赵声阁只当他们凑在一处商量出牌,等了好一会儿,疏离不失礼貌地提醒:“这张要不要?”
    陈挽当真拿出了那日在听证会上的魄力,孤注一掷,鬼王一出,连把同花,总不好连着让自己未来的半个甲方连输两局。
    可赵声阁今晚成心赶尽杀绝似的,又开了上一局的底牌。
    第二局,结束。
    何盛远输了倒也没生气,给他倒酒,陈挽无奈一笑,两次都没给人家赢一回,他实在过意不去,接过酒,他给何盛远倒:“抱歉何先生,是我技不如人。”
    何盛远说陈挽:“你是太实心眼儿。”
    连败两局,气氛多少有些微妙。
    但赵声阁连胜两局,也不见什么喜色,他一向这样,喜怒不形于色。
    出完牌有人给他递烟说恭喜,赵声阁拒了,拿过手边的酒喝了一口。
    那杯酒已经又被男孩儿添了些,他看之前赵声阁没拒绝他的酒,便开始同他说话,赵声阁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何盛远拉着陈挽跟那儿分析上一局,非要看到底是从哪一步他们开始滑向对方的渔网。
    看来看去发现,每一步都说不好,赵声阁从一开始就伏了草蛇灰线。
    赵声阁问:“最后一局,”他漆黑缓静的目光在陈挽和何盛远之间扫了个来回,“你们一起?”
    陈挽看向何盛远,他还没资格做这个主。
    何盛远还真就不信这个邪,大手一挥,钦点:“陈挽代我继续。”
    陈挽说好。
    赵声阁却说:“那我这边换个人。”
    “可以,”何盛远挺爽快地应,“赵总随意。”
    赵声阁随意抬了抬下巴,示意身边男孩儿:“你打吧。”
    宾客目光有些微妙,整个房间变得有些喧哗嘈杂,窗外不知是否在下雨。
    陈挽洗牌的手没停,微抬了下眼,余光里男孩儿脸红了,受宠若惊道:“我、我不会,赵先生,我打不好…”
    赵声阁又开始低头看手机了,边回信息边道:“没关系,可以输。”
    语气平缓,也不甚在意,落在旁人耳朵里可能算是一种纵容。
    陈挽专心洗牌,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拿旁边的酒杯。
    杯壁上冷凝的水珠弄湿了他原本温热的手,浆果色液体流进喉咙产生些微刺激的体感,冰冷冷的,但令人迅速清醒。
    清醒得他马上告诫自己要规范心绪与言行,不要再出现像上两局那样能被人看出来的错误,那样很不专业。
    现在也很不专业。
    他的脑海里还是浮现出了上次在公海玩儿梭哈时赵声阁点他名字的情景,他说:“陈挽,我玩就要赢。”
    但是现在赵声阁说,没关系,可以输。
    第三局很快开始。
    男孩儿先进牌,他对赵声阁声称自己不会,但不能真的不会,那只能算是一种撒娇和示弱。
    他看不出来赵声阁这一局是想赢还是想输,因为赵声阁说给他打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看过桌牌上的战况,也丝毫不问过出牌的情况,不是回手机的消息就是在和秘书说话。
    以至于他想让赵声阁参谋指导的计划没有达成。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
    赢不赢并不由他决定,因为陈挽很强。
    他认真地打了,但不是一个量级。
    男孩儿抬头看了看,很难想象对面那位温雅斯文的男人出手会这样狠辣,前两局累积下的积分已经在这一局消耗了大半。
    不过幸好,一共就三局,游戏结束,万幸没有真的全败在他手上。
    如此一来,尽管赵声阁连续赢了两局,但到最后,两方计分竟也相差无几,观牌者纷纷附和赵先生何先生棋逢对手平分秋色,要是联手便是强强联合,可见这次合作是珠联璧合。
    可怜男孩儿猜不透上头人的用意,陈挽看到对方有些探究地看着自己,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
    何盛远看第三局看得蛮痛快,虽然心里明白赵声阁是故意扯一个不会的上,给他这个面子,但看陈挽打牌确实挺过瘾。
    下一局他要亲自上,对沈宗年,邀请陈挽在旁观看,
    陈挽陪了三局才从牌桌上下来。
    走出偏厅,他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赵声阁的身影,走到窗边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外面真的下起了雨。
    小潭山不高,但树木密,林叶涛声,雨水像泛着白光的线条笔直落入海面。
    原本被安排坐在陈挽身边的那个女孩子给他倒酒,陈挽看了看腕表,问:“你们几点下班?”
    女孩觉得他很温和,说了实话:“没有特定时间。”
    陈挽明白这表示这里的人是可以任由宾客随意带走的,赵声阁和身边的那个男孩儿就已经不见了。
    陈挽对女孩说:“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
    女孩愣了一瞬,低声道:“陈生,是我哪里——”
    “不是,”陈挽马上说,“我没有别的需要,别多想。”
    女孩就安心地离开了。
    陈挽自己选了杯酒,卓智轩慢吞吞走过来,问他没事吧?
    陈挽不明所以。
    卓智轩支支吾吾,陈挽还以为是宴会上哪里出了问题,谁知卓智轩支吾了半天,才说:“他平时也不这样……”
    “?”
    卓智轩低声骂道:“也不知道今晚发什么癫。”
    “……”陈挽听懂了,哭笑不得,“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卓智轩满脸写着“没关系,你不必强颜欢笑。”
    “……”陈挽:“我真没事,你别这么——”
    卓智轩不信,想着怎么跟他解释,他们这些人整天在外面混的,倒也不是真的那么干干净净,但他还是说:“谭又明和我在外头怎么玩的你是知道的,我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假话骗你安慰你,不过沈宗年和赵声阁不——”
    “……”越讲越离谱,陈挽受不了了,打断他,“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