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兆霆咬了一口,笑着对大家说:“我倒是觉得很合胃口。”
    茶歇时,服务员进来在案牍上置放烟卷。
    海市时下流行茶烟,在烟丝中加入特制的茶叶,尼古丁中渗入茶的香气,大受追捧。
    一些有钱人附庸风雅不抽成品要亲自动手,是以酒楼饭店纷纷在茶座添了卷烟的用具。
    陈挽不爱出风头,也不去攀桥搭线,就安静呆在角落里卷烟,卷完了才发现,卷的是大红袍。
    他觉得不妥,立刻想要销毁,却被秦兆霆看见了,惊道:“陈挽,还有什么你不会的吗?”
    陈挽摇摇头,笑道:“随便弄的。”
    秦兆霆问:“卷的什么?”
    陈挽还没想好怎么说,秦兆霆自己辨出来了:“大红袍。”
    “我试试?”
    陈挽不太愿意给,这是做给谁的他自己心知肚明,即便赵声阁看不上,也不想给别人。
    “这支掉过地上了,脏,我给你卷个别的吧。”
    反正无聊也是无聊,多卷几支,卓智轩爱抽铁观音,谭又明喜欢甜口的银针,别的也各卷一些,谁想试试就过来拿。
    “好啊。”秦兆霆拿过他手上那支放到一边,说,“你做吧,我学习学习。”
    谭又明看见了,不满:“你俩偷偷玩好东西!”
    他一嗓子大家都来选烟,白毫、单丛、正山小种,赵声阁扫了一圈,看到大红袍孤零零地被扔在垃圾桶里,散乱的叶片零碎,和果皮、纸屑混在一起。
    赵声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没人察觉。
    有人没带打火机,陈挽绅士递出自己的。
    不是卡地亚,是一只佐罗。
    原来,陈挽有很多个漂亮的打火机。
    价格昂贵,其实很廉价。
    打火机回到陈挽手里,他顺手放进裤兜。
    出海回来之后,他就把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换成最新的、最好的。
    不过以后再也用不到了。
    一切正在变得失去意义。
    陈挽以前笃定,只要不惊动、不影响到赵声阁,他一个人的美梦就可以一直默默做下去。
    可是好像不行,梦就要醒了。
    第21章 偶然的叶片
    好长一段时间,谭又明都十分不爽利,陈挽不再出现于少爷们的聚会上,但总有人提起他的名字,说起他的近况,后来,赵声阁就不来了。
    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人,如同一片偶然飘进窗户的叶片,无法在赵声阁的心里盘踞过重的份量和过长的时间。
    渐渐的,好像就也真的不再被想起。
    赵声阁非常忙碌,他行事低调,但雷厉风行,宝莉湾码头工程项日很快启动,据说海市有近百家企业有意注资,但最后也只有沈家、江家、徐家得分一杯羹,连卓家都插不进手。
    其中,各人又对徐家猜测纷纷,说徐家小姐果真魅力非凡。
    赵声阁一直对海市的经济体持谨慎态度,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和内地合作。
    内地经济稳定、有政策扶持和必要时管控强有力。
    三个人在明隆大厦开完会,一同走出会议室,沈宗年看着手机说:“何盛远答应了,下周三晚上九点,小潭山。”
    何盛远是海市的船王,后来何盛远远赴荷兰开发欧洲航线。
    赵声阁要在宝莉湾做码头做港口,绕不开这个人。
    沈宗年说:“听他的意思,是要带些人一起过来。”
    非正式的会谈都这样,有共同的朋友或是这个行业里的老人在,两边说起话来就容易得多,事情也更有余地。
    “我们也得带人过去,”谭又明说,对方乌泱泱一群人,他们三两个,气势上就不像话,而且,“何盛远这人,喜欢热闹。”
    “可惜——”谭又明翘起二郎腿,“他再热闹,热闹得过我?”
    沈宗年:“……”
    赵声阁回国也好些日子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曲高和寡,只要求:“你别弄些不靠谱的。”
    谭又明在海市众星捧月一呼百应,三教九流狐朋狗友良莠不齐,赵声阁眼高于顶,看不上。
    “啧,”谭又明不知道赵声阁的“靠谱”是什么标准,其实他觉得自己就挺靠谱的,但对方一定会提出异议,他直接请教,“你觉得谁靠谱。”
    赵声阁看向他,蛮认真地说:“我以为邀人是你的本职。”
    “……”
    几乎不发表意见的沈宗年看了眼赵声阁,对谭又明提议:“陈挽吧,怎么样?”
    有陈挽在的地方,氛围都会根好,任何赤裸的谈判厮杀都会被笼罩上一层和风睦雨的的表象,这层表象很有用,很多话都会好说很多。
    陈挽的话一直不多,但就是能起到这个神奇的作用。
    赵声阁静了下,问:“还有别的选项吗?”
    谭又明马上从沈宗年的肩膀后探出来,应和他的提议:“没有了,我就没认识比他更靠谱的人。”
    赵声阁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温声说:“如果他忙,就考虑别的人吧。”
    强迫别人,为人所难,没有意思。
    谭又明莫名其妙看着他,觉得他又在装模做样假仁义,谭又明不稀罕叫别人,先是给陈挽打电话,秘书说陈挽在开会。
    谭又明就又直接打给卓智轩,卓智轩在他自己的酒店里,说:“我待会儿问问他,不过他最近忙,不一定能去。”
    陈挽这个人,看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那是他乐意,否则谁也不能逼他做他不想干的事。
    谭又明关心问:“忙什么?要不要帮忙。”语气里有几分真心的意思,对陈挽,以前是看在卓智轩的面子上,后来是真的认可和接纳。
    谭又明交朋友不看门第不管身份,端看人有没有意思,合不合他胃口。
    卓智轩不知道谭又明和赵声阁在一起,更不知道谭又明开的免提,他跟谭又明说话向来没那么多顾忌,阴阳怪气道:“忙着相亲呗,准备当石油大亨的贵婿了。”
    谭又明哈哈大笑:“哎呀,那许启华那老狐狸眼光真不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到了他嘴里就变成真的了,“你别说,他女儿是我以前德文课同学,那姑娘可有意思了,和我们挽真挺配的,到时候让挽给我们发请帖,我一定封个大红包。”
    卓智轩说:“我一定如实转达。”
    谭又明挂了电话,抬头问赵声阁中午吃什么,赵声阁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声阁?”谭又明又唤了一遍。
    赵声阁摇摇头,越过他,低声说:“你自己吃,我要办公。”
    谭又明不明所以地看着沈宗年:“办公也不能不吃饭吧。”
    沈宗年看了一眼赵声阁,没有说话。
    赵声阁回到自己办公室,没有感觉到饿,打算继续工作,这是他的常态。
    陈挽近来确实很忙,科想最近在竞标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案子,遇到不小问题,他需要找关系中转。
    屋漏偏逢连夜雨,宋清妙最近又开始给他找麻烦。
    宋清妙是在插花房结识许恩仪的,许恩仪看她腕上的翡翠好看,问了一句,两个人就熟了起来。
    宋清妙年纪不算很大,长得又顶年轻,女人间要投缘起来是很快的。
    “这是我儿子去出差的时候叫人做的。”陈挽去西北出差,在原石场亲自挑的玉,不算顶贵,但工艺很好。
    许恩仪弯起眼:“那他好孝顺,审美也好,这并不是模具的款式。”
    宋清妙没有心思细细体味陈挽在她身上付褚的那些时间和孝心,只把一双笑眼凝在她身上,意味双关地说:“他确实是个好孩子,还蛮帅的。”
    自从她知道许恩仪的许是那个许家的许便活了心思。
    许恩仪倒是也不害羞,说:“是吗?有没有照片,我看一看。”她是学艺术的,现在有审美的男人不多。
    宋清妙就拿出手机翻开相册给她看,许恩仪很直接:“够顶窝,官仔骨骨。”(真够帅的,文质彬彬)
    “……”宋清妙喜上眉梢,只说:“下次有空喊他来接我,你们年轻人可以交个朋友。”
    许恩仪大方点头:“好啊。”
    宋清妙很高兴,当晚就跟陈挽说了这个事,陈挽沉默了数秒,千言万语,宋清妙估计也听不进去,最后,他只是说:“抱歉,我可能没有时间。”
    这是真话,项目那头还没着没落,陈挽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而且,宋清妙有时候离谱天真得他都不知从何说起,完全没有道理可言,还十分固执,好像陈挽不去认识许恩仪就是巨大的损失。
    却不想想那是些什么人家,他们要打什么主意人家一个眼神就能看透。
    最近陈家内斗得厉害,二房三房都暗暗发力,宋清妙也开始有些着急,发脾气道:“让你陪我你就说没有时间!”
    陈挽加班加到眼红,咬着烟,低低地问:“你真的是让我去陪你吗?”他乐意在宋清妙身上花费很多时间和金钱,也提过不只一次让她搬出陈宅,和自己住或是另外购置房产都可以。
    虽然宋清妙天真、荒唐、自私,但这也已经是陈挽在这世界上唯一的血缘瓜葛,所以陈挽还是想对她好。
    只不过宋清妙都拒绝得很干脆。
    宋清妙是很懂拿捏男人的,包括自己的儿子,她柔了声色,难得有些语重心长说:“宝宝,妈妈前半辈子怎么样,你也知道。小时候的事,你没有忘记吧。”
    “我没有忘,只是,”陈挽有些失望,也有些伤心,他想了想,还是问:“你想让我重蹈覆辙么?”
    “你什么意思?”宋清妙瞬时冷了声音,“你看不起我?陈挽,当时要不是我——”
    “不是!”陈挽打断她,“当然不是。”
    “抱歉,我不应该那么说。”
    上一辈的仇怨纠葛是非对错轮不到他一个后生来评判,作为儿子,他也绝不能这样对一个母亲说话。
    他只想最大程度守住守住他自已认为对的,陈挽缓了语气,再一次道歉:“真的抱歉,我不应该那么说。”
    宋清妙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