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这顿饭吃到尾声时,谢芸拿出几瓶拔毒泥来,给饭桌上的‘饭友’们一人发了一瓶,道:“这是通泰堂新出的一种敷料,加水涂在脸上身上都可以,名字叫通泰拔毒泥。”
    “做这个本来是治疗被蛇虫鼠蚁叮咬后的不适的,在病人身上实验的效果很不错,后来被人发现用来涂在脸上能有美容的效果,对于身体受凉、感染邪风这些不舒服也都有很好的效果,还有关节炎、老寒腿的病人用完之后反馈效果挺好的。”
    “因为里面有些材料很罕见,所以不会量产,纯手工制作,送给大家尝尝鲜。”
    听谢芸这么一说,饭桌上的人都小心翼翼地把那一瓶看着外观普普通通的通泰拔毒泥给收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们估计不会信,可眼下说这话的是谢芸,那就不能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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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充满了人情世故。
    实在是谢芸第一次在花溪医学院附属医院肛-肠科坐诊的经历太惊艳了,整个蓉城医疗系统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花溪医学院请了一位真正的牛人过来。
    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蓉城乃至川省医疗系统的人都开始给花溪医学院打电话,托各种关系来预约谢芸的坐诊号。
    这个医生过来说一说,想给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要一个号;
    那个主任过来走走面子,想给自己的三姑六婆讨一个排队;
    整个花溪医学院的人都动了起来,甭管是医学院还是附属医院,亦或者是附属大药房,只要在花溪医学院内能稍微说得上一点话的,都托各种关系走各种人脉来排队了。
    还有一些可以对花溪医学院进行行政管辖的单位,也开始塞人。
    付巧珍教授给谢芸安排的那三百个号里面,全部都是关系户,只是没同谢芸说,她们觉得谢芸多半是看不出来的。
    而且,关系户的命是命,普通老百姓的命也是命,医生应该一视同仁。
    可真实情况是,谢芸见到第一个病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关系户。
    第一位病人是个老大爷。
    谢芸知道一天六十个看病指标有多难完成,所以用天照脉术诊完脉之后简单问了两句就开始在医案本上写病例了。
    付巧珍书-记给她安排的几个小医生像是左膀右臂一样站在谢芸身侧,跟着飞快地抄着药方。
    那老大爷不乐意了,“我花二十块钱挂了专家门诊,你都不多问几句就给开药了?”
    谢芸也有点懵,“我刚刚说医案的时候,是有什么地方没说对嘛?”
    听谢芸这么说,她的那左膀右臂心里都是一阵佩服。能靠三根手指摸出那么多的信息来,这得多么深的医学造诣?起码花溪医学院中医系的老师没这个本事。
    那老大爷噎了一下,“你看病就这么草率的?别的医生看病都是问一堆,检查一堆,慎之又慎地检查完才开药,你怎么就和天桥上的算命先生一样?你到底会不会看病啊?”
    谢芸猛地抬头,看了那大爷几秒后,笑了一声,“您是想多做一点检查啊……没问题,我给您补。”
    她把天照脉术看出来的各种问题都想了一遍,针对每个问题都开出了预支匹配的检查,写了一份递给这位老大爷,“去缴费吧。”
    大爷心满意足地离去。
    谢芸借着低头看医案的瞬间,冲着这位大爷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左膀’为她贴心地解释说,“这个是咱们医院肺病科主任的爹,就在家属院住着,平时就拽的二五八万似得。医院里的人都脉肺病科主任个面子,没人同他计较。”
    “下一位!”谢芸没心思听八卦,还有五十九个指标等着她完成呢!
    这回进来的又是一个老大爷。
    谢芸用天照脉术给诊了个脉,上一秒还算平淡的脸色这一秒立马就乌云密布,她提笔写下一串的检查单子,拿给这位大爷,“去做一下检查吧,有些情况不太理想,做个检查确定一下。”
    那位大爷看着一长串的检查,问谢芸,“不是说来你这儿只需要把脉就能把所有病都看出来吗?这些检查都有辐射,我好端端的去照啥辐射?这不是谋财害命呢?”
    谢芸:“……”
    ‘右臂’看着谢芸开出来的单子,脸色已经有些凝重了,“谢专家,您把脉的结果是……”
    谢芸知道‘右臂’看出来了,她出言打断,“大爷,您还是去做个检查吧。另外,让您的家属过来一下,有些情况需要和家属沟通。”
    “咋?我得啥绝症啦?你同我实话实说就行,这点小风浪,我还承受不住?”
    谢芸:“……嗯,目前怀疑是肝癌晚期,已经转移了。”
    其实不是怀疑,她通过天照脉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肝癌晚期,已经转移到胆囊和胰腺了。
    换句话说,这老爷子差不多快到阴司去报到了。
    大爷脸色一青,愣了几秒后说到:“你净瞎说,我身体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你才把脉几分钟就说我得绝症?你咋不说我立马就要咽气呢?想吓唬我做检查也没必要咒我得绝症吧。”
    谢芸微笑着深吸一口气,目送大爷操着川省普通话骂骂咧咧地走出诊室,问‘右臂’:“这又是哪儿来的关系户?”
    ‘右臂’讪笑着回答,“乳腺科的马医生的老丈人。”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诊室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多,后背上的汗毛都一根一根‘觉醒’了。
    谢芸‘嘿’了一声,同‘左膀’说,“你去跟付书-记说一下,就说安插关系户可以,但别对我的诊断指指点点。要是信我就来,按我的方法治,要是不信我就别来,不用彼此浪费时间。”
    ‘左膀’僵着一张脸出去了。
    谢芸看了一下花溪医学院附属医院给排的门诊信息单,问‘右臂’,“你同我透个底,这三百个里面,有多少是关系户?”
    ‘右臂’硬挤出一点假笑来,“基,基本上都是。”
    “合着我来这儿坐诊是当别人培养人脉的工具来了。”
    谢芸把笔帽插回到笔上,吸了一口气,同‘右臂’说,“再去和付书-记说一下,走关系可以,要么别在我这儿表现出来,要么让走关系的人带着病人亲自来。”
    “算了,不用说这个,你同付书-记说一声,我身体不舒服,不接诊了。”
    ‘右臂’看看谢芸的脸色,感觉头顶有一道雷炸响,心里都是惊涛骇浪,他还以为院里已经同谢芸透露过口风了,没想到谢芸压根不知情。
    他有点懂谢芸那句‘要么让走关系的人带着病人亲自来’是什么意思了。
    “谢专家,这……”
    谢芸把白大褂一脱,“我在蓉城还有些事,先走一步,回头见。”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又到了凌晨了……tat
    第79章 康养中心?
    ◎谢芸想开了。◎
    谢芸还没走出花溪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大门, 就被疾步走来的付巧珍书.记给拦住了。
    “谢医生!谢医生!留步!留步啊!”
    付巧珍书.记的面子不能不给,谢芸只能停下脚步,等付巧珍书.记和‘左膀’快走过来。
    付巧珍书.记开口道:“哎呀, 谢医生, 这事儿怪我。想着昨天和你通通气,提一嘴这事儿的,结果后来给忘了。上回你来坐诊的反响特别好,所以咱川省医疗系统的人都听到信儿了,也都动心了,这才想方设法把人给送过来。你看,治谁都是治……”
    谢芸立马摇头, “可不是治谁都是治。我上回来坐诊的时候?有病人教我怎么治病吗?花溪医学院附属医院这回名义上是给我安排到了专家门诊,结果是让我去做实习医生的吧。来个病人都问我会不会治病?觉得我不会治病, 来挂我的号干什么?他们信谁就挂谁的号去啊?”
    谢芸说的话里, 每一个字眼都是不客气的,偏生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儿一样, 让付巧珍书.记感觉有些头疼。
    “谢医生,你体谅一下, 这几天来挂号的, 不是走咱花溪医学院的关系就是走省里和市里医疗系统的关系, 这个面子我们得给……”付巧珍教授也为难。
    人人都想做铁面无私的包公, 可谁不是在社会中活着?谁不是社会中的一份子?谁能完全脱离社会关系生存?
    付巧珍教授虽然已经做到了花溪医学院的教授, 附属医院的书.记,国内感染科的泰山北斗, 那也不能全凭心意做事。
    反之, 她做的每一个决定, 都需要考虑更多的因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脉络捆绑着她,看似大权在握,实则如履薄冰。
    谢芸的态度软和了下来,“付书.记,不是我不配合花溪医学院的工作,也不是我这个人有多么多么的高尚。甭管是关系户还是普通患者,我就算看出来了也能当做看不出来,反正花溪医学院给我的指标是一天六十个,我看完就完事儿。”
    “虽然我心里更倾向于看家境普通的患者,因为那些有关系的有钱的人,真想找我去看病,完全可以直接去苏北。好多川省人为了治痔疮,都能跑去苏北找我,那个肝癌晚期的人就不能了?如果不愿意跑,那还是不愿意治。”
    “让我不舒服的,是那个态度。第一个关系户是哪个人介绍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不是我的关系户,走的不是我的关系,我凭什么给他面子?我当成普通病人治已经够好了,谁给他脸了?还敢蹬鼻子上眼睛的指点我治病?他要是这么厉害,咋不自己给自己开点药呢?挂我号干嘛?”
    付巧珍教授听明白了。
    让谢芸不痛快的点有两个,一是来看病的关系户态度不好,二是这关系户走关系没走到谢芸身上去。
    谢芸的要求,付巧珍教授也能理解,这些关系户把专家诊室当成旅游景点了,以为自己走关系进来就能为所欲为……没想到这关系没走通,谢芸根本不乐意给这些人面子。
    “谢医生,还是回诊室去吧,病人都来了……”
    付巧珍教授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劝着。
    她希望自己这干巴巴的劝言能唤醒谢芸被愤怒蒙住的医者仁心。
    付巧珍教授的面子不能不给,可谢芸也不想自己给自己气受,她只能同付巧珍教授说,“那您同那些病人打声招呼,如果想指点我治病的,就另找高明。一天六十个病号已经很多了,我十分钟看一个,都得坐诊十个小时,很累的……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坐诊完这一期后,就不在这边坐诊了。”
    付巧珍教授立马叫人去安排,她还特地让自己的秘书去谢芸坐诊的诊室前同那些病患打招呼。
    走关系来看病的人,自然不会不认识医院书.记的秘书,被秘书警告过后,那些人的态度才少了很多。
    只是谢芸给这些人看病的兴致也不高了。
    她原先的想法一直都是,能靠号脉号出来的问题,就没必要做各种检查,何必浪费那个钱呢?
    可是被前面那两个关系户‘指教’过后,谢芸的想法变了——凡是需要做检查的,她都会开出检查单子。
    做检查赚的钱只会进花溪医学院附属医院的账户,又到不了她的口袋,也不会给她什么提成之类,她开这些检查单子,只是为了自保。
    万一这些事儿多的患者回头搞事,说她乱开药呢?各种机器检查出来的结果都是证据。
    谢芸想开了。
    可她的‘左膀’和‘右臂’没想开,趁着中午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了谢芸,“谢老师,怎么这回看病开了那么多的检查?我看很多检查都不用做啊,您号脉写诊断方案的时候,都写的很清楚很确定了……”
    谢芸笑了一下,问‘左膀’,“你信我的诊断方案,不代表别人也信啊……很多病人都不信我的三根手指,不信中医的寸关尺,人家就信各种检查出来的数据。既然他们想多花点钱,那就多花点钱,正好给医院创收了。”
    ‘左膀’若有所思。
    ‘右臂’来了一句,“那这些人花钱活该。上回在肛肠科坐诊的时候,您只是遇到一些恶性病才会让病人去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开的检查不算太贵,药方也不贵……今天开出去的都是大方子,财务的人看了肯定高兴。”
    谢芸不置可否,继续扒饭。
    有人想多花点钱买个心安,那就多花点钱吧,反正又不是花她的钱。
    她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个想法来,见卢炳文主任端着餐盘走到了不远处,连忙喊了一声,把卢炳文主任给喊了过来。
    “卢主任,我和您打听个事儿,咱这边是不是有很多病人都不相信中医,更相信西医呢?”
    卢炳文没什么犹豫的点头,“确实,花溪医学院虽然也开设有中医科,但西医依然是主流,也是和世界医疗水平接轨的医学。”
    “嗯……”谢芸道:“那我回头也多开点西药,咱医院也更希望医生给病人多开点贵的药吧。”
    这么直白的问题,把卢炳文给问得有些牙疼。
    “到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只是医院建设需要经费,每年的医疗水平评比也需要看诊费数量这些……但我们也没有说为了让病人多出钱就使劲儿开各种检查和贵的药,只是要有理有据的开药,开治疗效果最好、最快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