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好像再次变成了第一天见面时,那位热情的好人:“真是太感谢您了,蒙代尔警官,您救了大半个警局警察的命!”
    他热泪盈眶地张开双臂,奥尔也只能站起来和他拥抱。
    “我也是警察,一切都是我该做的。”奥尔说着客气话,他也只说这些客气话就好了,但想想那些警察,他们很多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奥尔还是忍不住多了两句嘴,“请给食物中毒的警察们灌盐水催吐,吐干净了,至少能让他们不再摄入毒素。”
    “万分感谢您的提醒!”警长万分严肃和郑重地点头,立刻招呼把下属叫过来吩咐,他转过头来指着那个跪着的歹徒,“那这个人……”
    “我正在审问他,也请一起来听一下。”
    “当然!”
    “请说吧,发生了什么。”
    歹徒没有讨价还价,他很清楚,现在说那至少在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是不用死的,现在不说,那他立刻就得挨枪子儿,而知道情况的活口可不止一个。
    “我是个老实人,警官们。”歹徒用最温顺的语气与表情作为开场,“我只是偷了钱包才被抓进来的,那里边只有……我、我正在牢里待着,突然进来了一个女人!”
    随着奥尔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歹徒也立刻开始说正题。
    “那女人说是给她哥哥送饭的,看门的警察跟着进来了……”他瞥了一眼警长,奥尔是谁他不认识,但他显然认识警长。
    “说实话,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警长阴沉着脸,这话应该没错。
    “呃……就是摸两下……而已。”歹徒还是不敢彻底说实话的,“当然,您知道的,我们的女人,别管是老婆、姐妹,还是亲妈,甚至奶奶,对这件事都不是很在意的,真的不是很在意。”
    “继续说。”警长的脸更黑了。
    “然后他们就去最里边的禁闭室了,等过了一会儿,警察出来了,他走到门口,说‘嘿,那b子真够劲儿,你也去搞两把。’然后我们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可是很快,门又锁上了。
    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朝禁闭室的门喊,也没有任何女人的回应。然后过了一阵儿,可能是四十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大门又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把钥匙扔在了我们门外的地面上,又说‘老鼠中了药,鼠窝空的,棍子的栅栏开着’,接着他就走了。”
    这是黑话,老鼠是警察,鼠窝是警察局,棍子是武器、枪械,栅栏指门锁。没有他这句话,大多数罪犯获得自由后,大概都会逃跑。但多了这句话就不一样了,这个年代,愚蠢又疯狂的罪犯可不少。
    “有人带头冲了出去,我能怎么办?我发誓我劝过他们了。在这待着挺好的,您警局里的警察都是好人,我们能吃饱饭,冬天时还能取暖。”
    警长:“继续说!”
    “呃,我去禁闭室看了一眼,那吓坏我了,我看见之前的那个警察就在里边,脖子上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神啊,就像是那儿又长了一张嘴,血已经流到外头来了。然后我就被其他人拉出去的,是的,我是被拉出去的,不是我自己想的。
    我想跑的,毕竟我只是个小偷而已,我的刑期已经快满了。但是他们的人太多了,我就被拉上了楼,路上我看见了几个警察,他们可太惨了。我没伤害他们,我还趁着别人没注意,把其中一个警察拖到了一边的办公室里,我帮他包扎了,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活着。他也看见我了。”
    奥尔:“你注意过那个女人的长相吗?”
    “女人?”努力解释帮自己脱罪的歹徒甚至有一瞬间没想起来,“哦哦!对、是的,女人。牢房里暗得厉害,我只知道对方不太高,身材也很干瘪,我喜欢大……咳!她裹着一条围巾,把脸都遮住了,我根本看不见他的长相。但是麦克,就是那位尊敬的又可怜的警官先生,他看起来很喜欢那个女人,他很急迫地搂着那个女人的腰走进了禁闭室。”
    警长:“单独从禁闭室出来的麦克,他在门口对外说话时,声音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哦!您可真是太聪明了,他的声音确实有点不同,可能是更尖利了一点?但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嚷嚷——毕竟他出来得有点快,所以那点不同其他人应该根本都没有注意到,事实上我也没有注意到,您的提醒才让我回忆到了一点点。”
    警长抿紧了嘴唇,显然没有被恭维到。
    出来的到底是谁,根本不用问,他的询问简直是废话。
    “前几天有个被送来的火车劫匪,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奥尔一路杀上来,没遇到那位熟人。本来以为上次把他交给警长,就是结局了,谁能想到竟然还有续集?
    “是三天前那个凶巴巴的家伙吗?不清楚,他是最先跑出去的几个人之一,大概是直接离开警局了。”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巴索罗尼警长。”
    “……再次感谢,蒙代尔警官。”警长低着头,他现在是彻底没脸了。
    一个忽男忽女,还会一些口技的罪犯,这个指向性可太强了——虽然之前狼人的案子里没有出现他会口技的证据,但无论是男变女,还是女变男,会假声应该也是他成功蒙骗他人的技能之一。
    而警察们的集体中毒,也不是一次偶然,谁能想到,那个“狼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直接跑来偷家了。
    “蒙代尔警官……请您继续抓捕狼人。”可即使没脸,警长还是提出了要求。
    他局里倒了至少四分之一的警察,跑出去了不知道多少罪犯,最近可是够他忙的了。而他也意识到了,留在哈特梅尔街的警察,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我拒绝。”
    “我愿意再支付500金徽。”
    “不是钱的问题,能查到的线索已经全部查到,并且用上了。我们现在知道了他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偏向于什么样的猎物,他的作案手法,这已经是全部了。我找不到更多了。”奥尔摊手,“他成了最难被找到的流动罪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建议您公开他的猎物类型,让那些受害者们提高警惕而已。
    另外,从他攻击警局的这件事看来,他是一位非常有复仇之心的罪犯,所以警察们最好也提高警惕。”
    警长的脚后跟提了起来,他的肩膀已有轻微的偏转,可最终还是把脚跟重新放下了:“蒙代尔警官,我为我之前做出的行为向您诚挚地道歉,我承认我的罪恶,一切都是我的贪婪和愚蠢导致的,今天刊登不实信息的报纸明天也会立刻登报致歉。”
    第204章
    警长这个头低得可真是十分地果断:“您是个仁慈并大度的人,您帮助了我们,您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候,不计前嫌地拯救了很多年轻人的性命。求您……求您继续留下来,帮帮我们。我做的错事不该让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去承担责任,更不该让无辜的市民因为我而受到伤害。我做了最愚蠢的事情,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
    奥尔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变脸大师也是不少了,但每次遇到新的大师,还是不得不佩服。
    “您确实需要有人来帮忙应付糟糕的局面,但您更需要的是一个分担压力的人。但很抱歉,我也该回家了。”奥尔站起来,“衷心祝愿您能够尽快找到狼人。”
    奥尔对警长点了点头,准备离开。也是巧了,他让记者们把那几位卖艺人送去了镇长家,他们不在这,否则警长要拿记者威胁他,还真有点麻烦。奥尔现在去警长家拿了行李,可以直接去火车站——这也给了他一次教训,下次别住在别人家里。
    “蒙代尔警官,我愿意卸任警长,由我的儿子接任,您不愿意帮我,但至少请帮帮他!求求您了!”这是最大的让步了,但奥尔说得没错,他面临的压力太大了。这一堆烂摊子,镇政府那边能扒了他的皮。
    得尽快把那些逃跑后就开始犯罪惹事的罪犯抓回来,那位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更是得抓回来。可他现在倒是意识到自己和下属的斤两了,他变成八爪鱼也忙不过来。
    而一旦把狼人的问题交给奥尔,那他的压力至少会轻了一半。更何况奥尔很明显是个好人,他在查狼人的时候,假如还遇到了其他罪犯,八成也会顺手抓回来。
    总之,不能让奥尔就这么说再见。
    而警长一直没说钱,因为他那天交给奥尔500金徽的时候,从对方的脸上看见的只有平淡。
    500金徽在哈勒姆是一笔大钱,可对奥尔显然不是。他拿不准索德曼的物价,干脆不说,而奥尔假如要的是钱,他会明白给出一个价格的。
    但很遗憾,奥尔不要钱,这代表着警长要付出更昂贵的代价。
    “我对您当不当警长没有兴趣。”奥尔把人推开,出去了。
    他在之前看案卷的空办公室里找到了自己的制服,把从罗森伯格那借来的外套挂在手臂上,奥尔带着一点总算能回家(更重要的是能见到大狼)的雀跃,整理好自己的制服,他看见的……是一片惨况。
    那些受伤的,或中毒的警察,都被放在人行道上。一群完好的警察和热心市民在躺倒的警察中间跑来跑去,擦擦汗,喂喂水,裹裹绷带,有几个像是神父的家伙在帮他们做祷告,一些赶来的死者家人在撕心裂肺地哭泣,奥尔竟然还看见了有人在鬼鬼祟祟地从死去警察的身上摸取随身物品?!
    想滚蛋的奥尔站住了,但他忍住了直接上手的冲动,一把抓住了一个路过的警察:“把警长叫下来,管事。”
    “好、好的。”青年满头是汗,浑身是血,看起来忙忙碌碌的,但实际上他是晕头转向懵逼的,奥尔拽住他,给他命令,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上去把警长叫了下来,警长大概是以为奥尔改变了想法,十分高兴地跑了下来。
    “您该管事,警长先生。”
    警长看了一眼周围,那几个偷窃死者物品的家伙让他愣了一下,立刻叫人把他们抓了起来——照顾伤者的警员被叫过去抓人,场面没变好,反而更混乱了。
    “您要留下来帮忙吗,蒙代尔警官?”
    奥尔看着他:“完了吗?”
    警长又看了一圈周围:“您指的那些人吗?没关系,再过一会儿他们的家里人就会把人带走了。”
    “……那您之前回来是干什么的?”
    “因为知道食物中毒的警察有点多,所以担心局里出事,结果果然出事了,还是迟了一步,幸好有您在。哦!您稍等,我这就把人手集合起来,很快!”
    “啪!”一巴掌扇在脸上,警长的精神与肉体一块被打懵了。
    “你是个蠢货!泼默勒·巴索罗尼!你把战友的命当成垃圾吗?你自己才是最无用的垃圾!”不是一定要让我帮忙吗?好,我帮了。代价就是把你彻底钉在耻辱柱上,你以后在警局再无威信,别想继续干下去了。
    刚与他见面的时候,警长曾骄傲地说过,维护治安这件事,他们家干了十几代人了,他认为自己比皇家警察更有经验。
    奥尔那时候对他还有好感,听到这话对他和他的家族也是尊敬的。
    他当时也是傻了,种花家的生活经验还是在影响着他,他就没想到,在诺顿帝国,别说是十几代前,就两代前,这所谓的地方治安管理者……不就是领主贵族的打手吗?这所谓的家族传承的经验,和真正意义上的警察根本不靠边,种花家古代的捕快都能完爆他吧?不对,是必定完爆他。
    因为哈勒姆之前还是个小镇啊,这座城市是在短短的二十年间爆发式成长起来的,二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很漫长,足够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但对一座城市来说太短暂了,对城市的管理者,尤其是那些老脑筋的管理者来说,更是太短了。
    和管理一座二十几万人口城市的治安,能相提并论吗?两者之间的差异是呈几何倍数上升的。
    警长靠着封建时代的、小镇子的、家族式的、管理经验,来进行一座大型城市的治安管理。
    他不管伤者和中毒者也是经验,因为过去那些保安队也是不管队内人的伤亡的,死了、残了,再招人就好了。
    皇家警察虽然是新手上路,并且也带有很多旧的坏习惯,但一直都摸索着学习和改进。而且,皇家警察里的所有人从一开始就不是雇佣关系,大家好歹也是和贵族擦边的出身,所以至少在伤病问题上,竟然福利待遇一直不错。这也让奥尔误以为警察都这样。
    “哈勒姆镇的警察由我接管!警官与高级警官都到这来集合!”奥尔发出咆哮。
    他们是暴力机关,还是封建味道浓郁的暴力机关,警察内部都知道案子的进展完全来源于奥尔,在刚刚奥尔带头救出了他们的同事,更像是小说中英雄那样孤身一人夺回了警局,这让很多人都对奥尔产生了信服感。虽然这扇在自家警长脸上的一巴掌,让他们也有些懵逼,但还是有些心思比较单纯或慕强的年轻警官,真的走过来了。
    警长捂着脸,他的脑子也清醒过来了,不过他的半边脸发木,还无法说话。而家族十几代的经验里,也没有解决目前情况的办法,他只能去瞪视那些动了的下属。
    可警长很清楚,他还能靠着积威暂时震慑他们,但再过上两天,刚刚的那一幕彻底在他们的心里发酵,事情就没这么简单了。
    想找回颜面,最快速,也最有效的,就得把奥尔抓起来,或至少也打奥尔一巴掌。
    但是,他很确定用拳脚他打不赢,甚至只要他有要和奥尔开打的兆头,奥尔就能把他暴揍一顿!他敢叫其他警察,那很可能对方把其他警察也暴揍一顿。用枪?动辄要出人命的事情,他不敢。
    奥尔可不是个普通的皇家警察,他自己就是个副局长,在索德曼的名声还很大,这次完全是奥尔的个人原因才来到哈勒姆,真把奥尔打死打残了,皇家警察总局彻底怒了,哈勒姆很可能会把他交出去。
    被瞪的警察们脚步一顿,大概是想起来自己以后还得在警长的手下吃饭了。
    “那个黄头发的!你带着十个人,开始区分伤者、中毒者和死者!死者放在北边的街道上,找白床单盖住头脸!
    黑头发的!去把车从后院拉出来!拆掉座椅,将伤者抬上车,放满了就送去哈勒姆最好的医院!”
    黄头发的动了——奥尔刚才看见他一直在照顾一个伤者,黑头发也想动,但被警长紧紧盯着:“我们、我们没钱。”可他也有亲友躺在地上。
    目前最接近公立医院的,就是教会的救济院,但那地方是赤贫人等死的。好医院,最好的医院当然就是最贵的医院。
    “我有。”奥尔把警长给他的500金徽汇票拿了出来。
    黑头发眼前一亮,警长立刻用更凶狠的眼神瞪了过去,黑头发和他身边的人神色都有些怪异——外人自掏腰包来救我们的命,我们跟着你卖命了这么多年,你不但不伸手,还要阻止?
    马蹄声突然打破了警长和下属之间的眼神博弈,警局所处位置是哈勒姆的一处交通要道,但看见警局门口的情况,就算是来报警的,除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其他人也都绕开了。
    看见马车,警长的表情略激动,看来是他认识的人。
    马车打开了,异瞳的镇长走了出来。奥尔看了两眼,把头偏向了一边。
    无所谓了,他刚才开口也只是看着满地警察,想为他们的命争取一下而已。这些人听命了,他就带着他们开始干,不听命了,他继续走,反正警长的威信已经被打没了,之后的烂摊子本地人自己解决。
    这些人也是想为自己和亲朋好友的命挣扎一下的,无奈来了个boss,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了。
    “蒙代尔警官。”镇长说,奥尔出于礼貌看向他,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无论是口舌还是实际),“我以哈勒姆镇政府的名义,将哈勒姆镇警察局的最高权限交托给您,请您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他说着走到了警长面前,一把拽下了他的警徽,递给了奥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