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分明前不久还在拿着艾香驱虫避蚊,算着何时园中的菊花才能开满,如今却已经穿着冬衣围着炉火煨茶烤芋,颜子衿捧着暖炉掀开帘子,冲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吹了一口热气。
    自从来到别庄,算来也已有三个半月,她与宋珮之前出门游山救下的小猫如今也已经学会抓着扇柄的流苏玩耍,中间颜淮来过一次,但只是将秦夫人的家书交给她后便匆匆离去。
    颜子衿自然也知道颜淮他们这是还在忙着李尚书的事情,只是她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事情居然还没有解决完毕,看来之前颜淮说着三个月结束确实是最快的结果。
    “小姐,怎么不在屋里待着,反倒在外面吹风?”
    “屋里带着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那也别在风口处站着,要是冷到肺又得咳嗽好久。”奉玉抱着果盘走到颜子衿身旁,她从后房嬷嬷们那里得了新鲜的芋头,分了一半给寄香她们去做芋头丸子配甜汤,剩下的准备用炉子烤了吃。
    “珮环姐姐去老夫人那里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中途遇到了碧儿姑娘,说还得等一会儿呢。”
    “这样啊。”颜子衿点点头没再多说,看了会儿景色后这才慢悠悠回到屋里,木檀备了不少蜜桔,几人围在炉边一边剥着桔子一边说着闲话。
    奉玉惦记着要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吃了几块米糕以后便掰着手指算着到时候要置办些什么,颜子衿之前虽然也帮着处理过这些事情,但大都是秦夫人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多的也不去细想,如今遇到这样好的机会,便也耐心听着她们商量。
    “院子里糊窗的纱也该换新的,这么久颜色也褪了不少,只是光是小姐卧房里就要花上整整一匹,这还是得手稳不划破的情况,”寄香送了一瓣蜜桔到口中,“二楼其他屋子也得换,我之前瞧了一遍,有好几处已经破了口子,只是平日里大家都没注意到。”
    “既然要换,那就得先将东西从库房里拿出来透透风,但我记着糊窗用的纱没剩多少,根本不够呀。”
    “怎么会不够了呢?”颜子衿捧着热茶坐在一旁问道。
    “用来糊窗的纱是特地从苍州送来的,也就只有那里的绣娘才能织出,极其受城中那些达官贵人追捧,咱们如今手里的还是三年前将军偶然得来的,老夫人说给小姐用最好,这才送到咱们院子。”
    “听奔戎说近几年苍州匪患不少,山匪不时下来骚扰,桑民都不敢上山采叶了,”
    “我听说不是早就命人去清剿了吗?”
    “清剿的是水匪,苍州虽然在江边,但另一边却是连绵山岭,只要钻进去想要抓出来不是什么易事,苍州都换了三位知府也还没解决呢。”
    众人围着这件事说个不停,颜子衿只低着头剥着桔子,心里惦记着宋珮答应她的乳茶,可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影,加上在屋里坐久了有些闷,颜子衿便起身说着想出去逛逛,木檀担心她一个人,便也去取了披风跟着。
    这几日天气转凉,别庄的仆人们除开忙着做事的基本都窝在炉边休息,宋老夫人也不说什么,只是命人嘱咐几句让他们别偷懒,便由着他们去。
    颜子衿同木檀说着话往花廊那边走时,一路上没瞧见什么人,就在她们商量着晚上要不要抽空把之前留下的半幅绣帕绣完,宋珮前几日带来一匣子的玉石珠宝,要不要趁机打几个璎珞玩玩,颜子衿嘴里应着到时候再看,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来之前木檀他们提过,颜淮之前扇坠断了的事情。
    想着想着一时失了神,不小心踏空了台阶,所幸木檀连忙扶住这才没有往前扑倒,只是等颜子衿定下神站稳身子时,却见院子对面的月门前站着一个华衣锦裘的贵公子,他手里握着一柄玉扇正朝这边看来。
    意识到被别人,还是被陌生男子瞧见自己刚才的窘态,颜子衿一时脸上发热转身就要离开,可刚转过身便听见那人开口道:“我怎么没听说宋家多了个女儿,姑娘是何人?”
    “是何人与公子又有什么相关呢?”颜子衿微侧过身转头看向他,“刚才失仪冒犯了公子,还请当作什么都没瞧见。”
    “小姐……与我可是在清平观见过?”
    “清平观”一词说出,本已准备离开的颜子衿却猛地一颤,她回过头看向那名贵公子,此人瞧着陌生,记忆里并没有印象,可当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他手中折扇上那条极长的扇坠时,却不由得想起来那隐在树林后的几处静室。
    难道眼前此人便是那天遇到的男子?
    颜子衿一时背上冷汗直冒,虽然那时自己戴了帷帽隐去了面容,却又生怕此人认出自己,如今自己客居在宋家,若他将此事说出来,定会引起旁人对颜家的议论。
    “公子可是记错了,我家小姐这段时日可从未出过远门?”木檀见状便上前解释道,贵公子听见木檀这么说并没有立马回答,只是用扇子瞧着手心,目光一直定在颜子衿身上,但也仅仅几秒后便听他笑道:“我几日前在观中无意间遇到一位姑娘,只是匆匆一面不知名姓,所以多有惦记。刚才对小姐无意一瞥,一时还以为小姐……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颜子衿摇了摇头,此时宋珮却急匆匆从月门旁赶了过来:“祖母请您先去喝茶休息,殿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宋珮一来见那名贵公子与颜子衿隔着院子面面相觑,便连忙走到颜子衿身边牵住她的手:“你怎么来了?”
    “我闲着无事,本想着在花廊这边逛逛,只是没想到……”
    “诶,我以往只听你哥哥提起过你家只有你一人,你们宋家何时多了一个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那位贵公子忽然走上前来打断两人谈话,随后笑着冲宋珮问道。
    “殿下可是误会了,她是颜家的姑娘,颜将军的女儿,颜谨玉的妹妹。”宋珮说完又回头向颜子衿道,“他是当今五皇子,今日是来拜见我祖母的。”
    听闻此人是当今皇子,颜子衿立马就要行礼,她刚准备动作,五皇子便立马打断了她。
    “原来是,颜小将军的妹妹。”五皇子便有些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他有意无意拉长了些语调,宋珮背对着他皱了皱眉头,随后转过身便极为客气地微笑道:“在厅堂不见殿下,祖母刚忙完便让我来寻人呢。”
    “本宫听说宋家这个别庄花廊处四季各有景趣,仰慕许久,这才想着前来瞧瞧。既然老夫人得了空闲,本宫这就去拜见她老人家。”五皇子听见宋老夫人得空,朝两人拱手一拜后也不多言立马离开。
    等到五皇子的身影离开,宋珮忽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还好我赶得及时,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颜子衿摇了摇头,宋珮如今已经将人请了回去,那边自然有宋老夫人处理,便拉着她往回走:“此人独一风流,宫里有名的浪荡子,凡是遇到感兴趣的姑娘便要上前搭讪几番,又因为他是皇子,大家也都不敢说什么。今日他来拜见祖母,我本想着回避好回来去找你说话,结果祖母服药的时候到了,我刚服侍完,转头就不见了他人影。”
    “五皇子有事情怎么不去找你父亲或者你兄长,反而大老远的来拜见老夫人?”
    “自然是李尚书的事情,他因为……他因为平日性子与李尚书有几分投缘,私交甚密,如今李尚书一家出了事,他想保人保不住,实在没了办法这才想着求祖母出面说说情。”宋珮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但如今陛下已经是宽厚处理,怎么可能再为此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