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燃没看,目光阴鸷,神色阴沉到了极点。
    须臾,向成文拿出了个黑胶碟片,递到她手里,“昨天听你说,你很喜欢这个舞者的作品,我早上特地带来的。”
    雪烟接过,“学长,这个孤品碟片你怎么有的?我在网上收二手,都收不到。”
    向成文笑:“我买得早,比较幸运。”
    雪烟:“能借我回去看看吗?”
    向成文:“可以啊,本来就是特地给你带的。”
    “谢谢。”雪烟盯着碟片包装,爱不释手,“学长,这个舞者很小众,名气不算大,没想到你也会喜欢她。”
    两人相谈甚欢,渐渐聊到碟片舞者身上。
    看上去般配极了。
    陆京燃脸庞紧绷,脖颈上的青筋用力绷起,双手握拳,胳膊也爆出结实起伏的线条。
    陆京燃觉得刺眼。
    他希望雪烟开心,却又嫉妒她和别人更开心。
    他想杀人。
    陆京燃当然知道,从以前到现在,雪烟就喜欢性情温和,情绪稳定的人。
    而他,总是做不到。
    只要碰上雪烟,他的心情就忽阴忽晴,归根结底,陆京燃从来没觉得她真的爱上过他。
    陆京燃总在害怕。
    早在高中时,他就害怕考上清北后,雪烟就会遇上更好、更合适的对象。
    他可以是避风港,但她未必要永远停留在他的港口。
    这一瞬间,长于千年万载,心也被魔火焚烧得生来死去。
    胃液上下翻腾,陆京燃耳膜嗡嗡作响,浑身所有的神经都在喊痛。
    可在这种时候,雪烟永远都不会理解。
    他的内心惊慌失措到天翻地覆,或许,她始终觉得他离经叛道,游刃有余,单枪匹马也能过关斩将。
    但他一对上她,他分明成了生了病的将帅,脆弱得根本提不动刀,只能任她宰割。
    看雪烟还对他笑,陆京燃终于忍不住了。
    他踹开门,人猛地冲了进去。
    ……
    雪烟起身,把唱片放到背包,刚要和向成文说先走了。
    耳边一阵劲风呼啸而过,下一秒,腕骨一痛,人就被拎着往外走。
    雪烟吓了一跳,刚想惊声尖叫,眼角扫过陆京燃,才压下惊慌的心情:“你怎么来了?”
    陆京燃没说话,拎着她往楼下走,脚步生风,将向成文的喊声远远抛在背后。
    雪烟莫名其妙,去抓他的胳膊,“走那么快干吗?”
    陆京燃视若无睹,脚步一拐,往走廊走,脚步迅疾。
    雪烟跟不太上,感觉自己像被他攥在手心的风筝,快荡在空中了。
    她有点受不了,“陆京燃,你先放开我!”
    陆京燃骤然停步,使了劲儿,将她扯进旁边黑暗无人的教室,抵在墙上,脸猛地逼近,语气像雪窖冰天的瓦上霜更为寒冽。
    “你为什么总和他待在一起?”
    “你为什么总对他笑?”
    雪烟瞬间了然,他又在不高兴。
    可她也有点生气了,委屈道:“我连对人笑的资格都没有吗?”
    雪烟被他压得呼吸凝滞,猛地掐了下他的胳膊。
    陆京燃立马懂了,往后推了一步,卸了点劲儿。
    雪烟别开眼,胸膛上下起伏,手在墙上摸索着,摸到开关。
    “噔”一声。
    教室瞬间灯火通明,白炽光透过窗户,勉强拨开走廊的黑暗。
    雪烟闻到他身上清淡的酒气,又问:“你喝酒了?”
    陆京燃不说话,面色阴沉,沉沉磨着牙。
    雪烟深吸一口气,心下情绪也横冲直撞的,只能试图讲道理:“你冷静点,别乱想,他只是借我点东西。”
    陆京燃居高临下盯着她,眼角眉梢都涌着戾气,“你这么会读书,钱钟书的话你没听过?吃饭和借书都是极其暧昧的两件事,一借一还,一请一去,情份就这么结下了。”
    “……”
    他冷笑:“雪烟,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陆京燃,你讲不讲道理?!”雪烟瞪圆双眼,声音气到颤抖:“我才表演完,节目大家反响都很好,我刚还给你发消息,和你分享快乐,但你一上来就泼我冷水。”
    “……”
    “除了生气吃醋,还要我退出舞蹈社,你情绪能稳定点吗?”雪烟想不明白,她到底哪做错了,“我从来没干涉你的朋友圈,也没管束过你什么,你能不能对我多点信任?”
    她让他情绪稳定点。
    哈,简直是往他最大的雷点上戳。
    陆京燃眼神阴沉:“你社长情绪多稳定啊,所以你就觉得他好是吗?”
    雪烟觉得跟他说不通了,“我没这个意思。”
    陆京燃看着她,扯着唇冷笑。
    他头晕脑胀,肩膀重重起伏,胃部翻江倒海的,呼吸急促凝重,但都不如心痛来得厉害。
    陆京燃突然觉得疲倦。
    胃部的钝痛像海啸卷来,他快撑不住了,干脆松开了手,转身就走。
    下一秒,鼻腔一热,有液体顺着蜿蜒而下。
    陆京燃用力一擦,低头,手背鲜艳刺目。
    陆京燃面无表情,不管不顾,任由鼻血自生自灭。
    雪烟走到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握紧拳头,渐渐红了眼眶。
    自他们在一起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雪烟有点担心他,想跟上去,但想到他刚才骇人的神情,脚步一顿。
    雪烟最终没有追上去。
    她心里也委屈。
    ……
    陆京燃晃悠着回到宿舍。
    舍友全都在操场看校庆节目,室内沉默得彻底。
    陆京燃没开灯,一动不动坐着,高大的身影融入洪荒般的黑暗。
    耳边传来校庆节目热闹的背景音乐。
    这人间看着熙熙攘攘,却没他的份,那些来自遥远天际的快乐,永远都和他隔着山海。
    这世界这么黑,他的心也是天黑的。
    陆京燃烦躁不堪,深俯下身,手肘撑在书桌上,黑发在发间绞紧,背影像黑云压境。
    雪烟是很好哄的。
    其实他很清楚,现在去和她道歉,说点好听的情话,她就不生气了,但他傲慢的自尊却让他倔强到底,于是咬死了嘴巴。
    这一次,他想等她主动。
    太烦了,陆京燃叫了一堆酒,拎回来时,引起其他同学的侧目。
    陆京燃不管不顾,一瓶一瓶往下灌,胃火辣辣地烧起来,痛到不行,但他又觉得痛快。
    他酒量好,但这会意识混沌,似乎醉意翻腾。
    当雪烟来上清北,他抱着她的时候,陆京燃真的以为,他们会平平顺顺走下去的。
    一不小心,像庄周梦蝶,就走完一生了。
    但是,恋爱好难啊。
    人真的,好贪心啊。
    他明明说过,哪怕她不会跟他在一起也没关系,但他根本戒不掉她。
    借酒浇愁愁更愁。
    陆京燃喝个没完,微冷的初冬夜晚却让他汗流浃背,心里也冷得像被按在冰窖里,阴森森的,颓然就坠入乱山深渊中。
    陆京燃扔开空酒罐,忽然想起雪烟刚说的话。
    他动了动僵硬麻木的身子,抖着手从裤兜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唯一置顶的聊天框。
    在他忙得晕头转向时,雪烟给他发了很多消息:【呜呜呜,今天好上台了,好紧张。】
    火因:【天啊,台下居然这么多人。】
    火因:【社员们也好紧张啊,我也是,但我是主舞,不好意思说。】
    火因:【你忙完了吗?今天会来吧?】
    火因:【不要喝太多酒喔,注意身体。】
    火因:【不管多晚,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