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这就是爱了。
    也许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让一个坚不可摧的人,变得软弱又自卑。
    陆京燃喉咙干涩,双手渐渐握拳,红着眼,忽然狠狠地砸在墙上。
    指骨火辣辣地灼痛起来,却远不及他心里的痛,这痛根深蒂固,长进肉里,震动到心脏都抽搐。
    真要命,他从前将爱情视若无物,活着得心高气傲,却偏偏栽在了她身上。他年少轻狂,情不自禁地悸动,青涩迷乱到不知所措。
    天是无底洞的黑,他的心也跟着天黑起来。
    陆京燃想起雪烟除夕发的那条动态。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1
    多有意思的一句话。
    专门给他看的,是吗?
    陆京燃收起拳,笑了声,冰冷又嘲讽。
    感情算什么狗屁东西,不就是讨厌他吗?他往后的人生,也不是非她不可。
    ……
    陆京燃离开了雁江巷。
    等魏明知他们找到他时,他正蹲在家门口,红着眼抽着烟,身上积着厚厚一层雪,无知无觉似的。
    尹星宇吓坏了,“你疯了?嫌命长也不是这个玩法啊!”
    他连忙下车,解锁密码门,赶紧伸手要把他扶起来。
    陆京燃甩开他的手,进了门,整个人瘫进沙发里。
    他狠狠抽着烟,世事如雾。
    他面无表情,浑身冒着寒气,看着像恨不得杀了全世界。
    屋内有暖气,雪在慢慢融化,浸湿他的黑发,外套上有水滴往下蜿蜒。
    他一句话也不说。
    睫毛上挂着水珠,潮乎乎的,眼尾通红,像刚哭过似的。
    “砰”的一声,尹星宇关上了房门。
    他没敢说话,神色却极担忧。
    空气沉默到窒息,所有人都知道,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从没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魏明知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盯着他。
    他脸色也不太好,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忽地问:“想明白了?”
    陆京燃吞吐恍惚,白雾糊着他的脸,低沉地“嗯”了声。
    魏明知并不信,又问:“真放弃了?”
    陆京燃揿灭烟头,眼神漆黑。
    隐忍下深藏着疯狂,像笼中暴怒的野兽。
    沉默半晌,他才说:“没意思。”
    他做了这么多,半分没被她看进眼里,不过成了一个荒唐笑话罢了。
    尹星宇听糊涂了,“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
    “……”
    没人搭理他,但他很快回过味来,语气有点惊讶,“燃哥,你这么快就对雪烟没兴趣了?”
    “兴趣?”陆京燃想起刚才的场景,脸更沉了,“玩玩而已,你还当真了。”
    尹星宇懵了,“那你废那么多时间在她……”
    陆京燃心里看不见天光,想到刚才的对话,满肚子火。
    他冷笑道:“拿她去气陆明峰的,这不明显吗?”
    尹星宇怔了几秒,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死丫头,我就说三个月吧,看你这回还不信。”
    傻缺。
    也就他能被糊弄过去了。
    魏明知转头,盯着陆京燃红红的眼角。
    那里不再涌着戾气,尽是隐忍下的痛楚和疯狂。
    他打小就和陆京燃玩得好。
    从认识那刻开始,他始终是这副裘马轻狂的模样,随心所欲,活得清醒又厌世,不入别人的套,也不屑任何人的投诚。
    没有人能打倒他,能挫伤他的灵魂,他是那种身处深渊,也能仰望星光的人。
    他独自活着,一人便成三千世界。
    可在这个痛楚的夜晚。
    魏明知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他那天生的,永不折腰的傲骨。
    就这样轰然破碎了。
    -
    那天之后,雪烟好一段日子没见到陆京燃。
    持续许久的纠缠不清,突然就冷了下来。
    日子很快恢复了平静,又似乎蕴藏着暗潮汹涌。
    雪烟没有想太多,陆京燃向来阴晴不定,兴趣来去自如,她早就习惯了。
    她忙着备赛,9月中旬是联赛,进行一试和二试,得出省一、省二、省三奖项,省队队员才有资格参加cmo冬令营。
    五月的预赛冠军她拿得很轻松,一万元没多久也到账了。
    后面的联赛竞争更加激烈,雪烟投入到更为紧张的学习中,没有时间去搭理其他的事情。
    时间一晃,一整个暑假就过去了。
    春暖花开,温度升上来,学生们身上也就减负了,穿得越来越少了。
    雪烟升了高二,只是换了个教室,同学们还是那一批。
    刚出校门,她就碰到了裴池。
    今天是周五,又恰逢节日,不用上晚修。
    裴池刚解开自行车,起身喊住了她,“回去吃饭?”
    他最近对她热络不少,雪烟也不知是为什么,有点不知所措。
    她愣了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裴池将锁挂车篮里,“走路远着呢。”
    雪烟有些犹豫,并不想太麻烦他。
    裴池不耐烦“啧”了声:“今天我妈煮饭,回去晚了,等会我俩都会被骂。”
    也是,齐兰夏向来脾气不好。
    雪烟无奈“嗯”了声,只好说:“麻烦你了。”
    傍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有些疼。黑发被风荡过脸颊,她抬起手,将那捋碎发拨到耳后去,举手投足间顾盼生辉。
    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有男生频频回头,看入迷了,差点撞电线杆上,惹得旁人发笑。
    裴池也看得耳根微红,别开眼,他扶着自行车,坐了上去,用脚抵着地面。
    “上来。”
    他没敢看她,怕心里不能说的秘密被发现。
    雪烟揪着裙子,有些尴尬,研究着要怎么才能在不碰到他的情况下,坐上自行车。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嬉笑怒骂,在喧嚣的校园也显得格外张扬。
    雪烟抬眼,前方一群人往这边走,有男有女,打闹成一团。
    带着年少轻狂的锐气与青涩。
    雪烟的目光忽地顿住。
    被他们簇拥着的是陆京燃。
    他穿件黑色薄卫衣,似乎瘦了些,眼底一片乌青的阴影。
    身形更为凌厉,透着股混不吝的邪气。
    他面无表情,嘴里叼了根烟,没点,身旁的女孩靠得近,面孔陌生,几乎要挂他身上了。
    她停下来,用手拢火,要给他点烟。
    脸上带笑,眼神娇滴滴的。
    陆京燃没拒绝,低头点燃了烟。
    眉眼戾气深浓,身上那股野蛮的气息更为冷然,仿佛一靠近,就割得人浑身痛楚。
    雪烟愣神了好一会,直到他抬睫,冷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视。
    雪烟来不及躲开,就这么被定在原地。
    风一泼,她乌黑的长发飞舞。